甘孜日報 2024年07月25日
◎王建福
小時候,,我家與幺爸家相隔一條河,,我們兩家隔河相望,,但要到幺爸家去可要走很長的路,過河涉水,,道路崎嶇,,還有一段路在十分陡峭的懸崖上,走在上面心驚肉跳,,過了那一段路道路才比較平坦了,。小時候我也很少到去,只有逢年過節(jié)才有機(jī)會到幺爸家去,。
那時過年去給幺爸拜年,多數(shù)時間他都不在家里,。家里人說幺爸去干活路過了,,要等到下午,快吃飯時,,幺爸和堂哥們才收工,,陸續(xù)回家。
那時幺爸頭上包裹著一條黑色的絲帕,,臉上沒有笑容,,威嚴(yán)而又慈祥的面容中,總是帶著一絲憂郁,身著長衫,,腳納一雙麻窩子草鞋,,一身地道的老農(nóng)裝束。
我見到幺爸,,上前去問候,,他高大魁武,我要仰視才能看到面容,。此時幺爸總是和藹地彎下腰,,用他長滿老繭,蒲扇般的大手把我抱起來,,說了聲你來了,,然后又把我放下,說去玩吧,。見過幺爸后我就去找堂哥們玩,。
幺爸在我心中是個了不起的人物,我從小心里就敬重,、尊重,、敬仰和愛戴幺爸。因?yàn)楦赣H曾告訴我,,幺爸,,在他當(dāng)保長期間,做過許許多多好事,,其中就包括護(hù)送地下共產(chǎn)黨員,。
那是瀘定快解放前夕,父親在瀘定縣冷磧鎮(zhèn)桐子林村做手藝,。一天,,一個穿長衫戴眼鏡的找到他,說遇到點(diǎn)麻煩,,請求引見給幺爸,,請幺爸幫忙解決下。父親問他做什么的,,他說做生意,,于是父親便把他帶到幺爸家。
那人見到幺爸,,行禮后便自我介紹,,那人毫不隱瞞自己的身份,十分坦誠地說,,他叫席懋昭,,是共產(chǎn)黨員(電視劇《陳云出川》中,,就有中共地下黨員席懋昭),他受上級組織派遣到康定傳達(dá)任務(wù),,回到瀘定時,,有國民黨派人到處在抓他,已無處躲藏,,而他需要盡快回到雅安去向組織復(fù)命,。他聽說瀘定縣黑溝村王保長仁義,希望能幫到他,。最后,,席懋昭說,“我把真情都給你說了,,如果你不幫,,把我抓起來交給國民黨政府,我也不會怨你,?!?/span>
幺爸聽了后,不加思索就說:“不管你國民黨共產(chǎn)黨,,既然你投了我王某,,相信我,我就要確保你在我所管的一畝三分地里安全,,會盡快想辦法把你送出瀘定”,。
這件事僅有父親和幺爸兩人知道,幺爸說這事要絕對保密,,對外就說是遠(yuǎn)房親戚來訪,。
席懋昭在幺爸家住了兩天,家里人都叫他表叔,。說是天全那邊來的親戚,。兩天后,幺爸叫了個當(dāng)?shù)赜H戚把他送走,。給他換了身當(dāng)?shù)剞r(nóng)民的裝束,,這樣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。
臨走時,,幺爸告訴送席懋昭的親戚,,二郎山那邊有幾家親戚,一定要安安全全地送到那里,。為不引人懷疑,他們天不亮就出發(fā)了,,從幺爸家到二郎山山口,,要走很長時問,,沿途還有關(guān)卡,為安全起見,,全走山間小道,。他們走得早,又是偏避小道,,沒有人發(fā)現(xiàn),,順利繞過關(guān)卡,還不到十點(diǎn)就到了二郎山口,。
從二郎山口往爛池子即今天的新溝,,有一條小道,那條路很少有人走,,人跡罕至,,他們一整天不停的行走,到了晚上八九點(diǎn)鐘終于到達(dá)爛池子的親戚家,。當(dāng)晚他們都住在親戚家,,第二天天沒亮又把席懋昭送走了。經(jīng)過親戚的努力,,總算把席懋昭順利送出爛池子地界,。
父親講述后,我才知道了,,原來幺爸做過這么冒險的事,。那時,護(hù)送共產(chǎn)黨員,,可是要掉腦袋的,。
幺爸行俠仗義。見不得人求情,,流眼淚,。下溝頭的丁幺舅,來找到幺爸說,,王幺爺(幺爸在家排行老幺,,大家都叫他王幺爺),求你救救我家,,我家斷糧三天了,,求你發(fā)發(fā)善心,借點(diǎn)吃的給我,,幺爸二話設(shè)說就撮了一斗玉米給他,。彎彎頭的李三娘,孤兒寡母,,來找到幺爸說,,王幺爺你救救孩子呀,,娃娃生病幾天了,沒得錢揀藥,,再拖下去就快不行了,。幺爸摸了下身上,僅有的三個大洋遞給李三娘,,說拿去給娃娃揀藥,。
這個有困難,幺爸接濟(jì)這個,,那個過不去又幫那個,,幺爸家中的糧食所剩無幾,作為保長,,有時還得靠借糧食來過日子,。幺爸具體接濟(jì)過多少人,連他本人也記不清楚,。
我最后一次見到幺爸是在1978年的正月間,,那是全國恢復(fù)高考后的第一個春節(jié)。那年,,在1977年年底,,我參加高考,考上了康師校,。那時我們家已從黑溝村搬到甘谷地村的小板場組了,。幺爸聽到我考上學(xué)校的消息,特意從黑溝村走了幾十里山路來到我家,。那天幺爸拿出兩張一斤的四川糧票,,遞給我說:“建福,你考上了學(xué)校,,不管咋個說,,還是給我們祖先爭了光,幺爸沒啥子給你的,,僅有兩斤糧票,,你拿著,在讀書吃不飽時,,買點(diǎn)東西,,解決下臨時問題”。
我接過糧票,,眼眶濕潤了,。這那里是糧票,是父輩的一片愛心,。那時,,我父親已故,,父輩們在世的男士僅剩幺爸,。幺爸給的兩斤糧票,,不僅僅是他,那是父輩們對我們這一代的關(guān)愛和鼓勵,。兩斤兩票,,我拿在手里,沉甸甸的,。
此后,,我便從學(xué)校走向高原工作,遠(yuǎn)離了家鄉(xiāng)和故土,,回家的時候很少,。1986年底,因公,,我回了次家,。家里人講幺爸走了,聽了那個消息,,我心里不是個滋味,,難過了好幾天。
歷史的塵埃已淹沒了幺爸他們那輩人的足跡,。幺爸在那個年代,,在我們家族中識文斷字,號令一方,,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了,。然而,因歷史原因,,沒有留下一點(diǎn)有關(guān)幺爸事跡的文字,,作為晚輩總覺對不起他老人家。為此,,用我僅知的一點(diǎn)東西,,湊成此文,以奠祭幺爸在天之靈,。
幺爸永遠(yuǎn)活在我們心中,,安息吧,幺爸,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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