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3年06月13日
◎楚江舒
心安是歸處,。伴在母親身邊,,年近不惑的我心里突然涌出這溫馨感,。
許久未陪母親走走,,加之母親因為樓下的道路改造,,估計每天的走步也壓縮了不少,。所以我試探母親是否愿出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,,母親很樂意的接受了,。牽著母親的手,,那雙昔日靈巧,、溫暖、有力的大手現(xiàn)在變得僵硬,、粗糙,、泛冷,。
外面的天色已經(jīng)很暗了,街燈昏暗,,幸好母親臨出門拿著電筒,,倒也不怕。沿著凹凸不平的人行道慢慢地走著,。我左手緊握著母親的右手,,慢慢沿著人行道走去。
由于改造道路,,的確不好走,。砂石亂堆、路面凹凸,、狹窄難行,,加之行人不斷,時不時有摩托車擦身而過,。我愈加擔(dān)心母親平日行走的安全,,反復(fù)叮嚀母親只在上午至中午左右逛逛就可以了,天色晚了就不要出門了,。母親要我放心,,說她每天早飯后走走,基本下午3點(diǎn)前就回家了,,不再出去,。
母親年前大病了一場。因為小弟的女友來家居住,,和母親合不來,,加上飲食不習(xí)慣,膽囊炎一下發(fā)了,。過年躺在床上,,好幾天都動不了身。好在母親意志堅強(qiáng),,加上藥理調(diào)養(yǎng),,終于扛過來了。調(diào)養(yǎng)了半年,,身體仍虛弱,。以前,我牽著母親的手轉(zhuǎn)路,,母親的手比我還溫暖?,F(xiàn)在母親的手是冷的,看來元?dú)膺€沒有徹底恢復(fù),。
正是這雙手,,在我小時也一定牽著我的小手走過多少路,?至今我都清晰記得童年時,在月色下母親牽著我的手趕路的情景,。
一次是冬天,,母親帶我和小弟去參加三表哥婚禮,耽擱了兩天,,凌晨趁著月色返回的情景,。按照習(xí)俗,母親帶我們在婚禮頭天便去了,,在農(nóng)村這叫“請伴客”,, 新郎新娘的姑表舅姨等至親在“正宴”前一天就去幫忙、賀喜,。第二天是“正宴”,,舉行婚禮。第三天是“謝伴客”,,設(shè)宴感謝至親和幫忙的街坊朋友,。當(dāng)時小弟還剛會走路,我和一群小孩子們盡情的瘋了兩天,。第三天凌晨,,母親早早的悄悄喊醒我,背著尚在熟睡中的小弟,,和三姨等一批同村的親戚們返家,。從白日壩到烹壩不過15公里,我們沿著老川藏線,,要經(jīng)過渾水溝、咱里,、小烹壩,、沙灣等幾個村子,才到烹壩,。
冬夜里的大渡河谷很冷,,好在沒風(fēng),朗朗月色印照著大地,,群山仿佛一群沉睡的野獸,。大渡河泛著水銀般的光,柏油馬路在月色下,,也泛著微微的銀光,,一切都那么靜謐,讓人感覺神秘,。母親牽著睡意濃濃的我,,不時依著家鄉(xiāng)的風(fēng)俗喊著小弟和我的小名,,一路往家趕。沿途的村子靜默無語,,偶爾從牛棚,、豬圈傳出三兩聲耕牛咀嚼聲、豬兒睡夢中的歡哼聲,,晨鳴的公雞深情地呼喚著黎明,,我盼望隨著打鳴天趕快亮了,卻不知這只是破曉前奏,,天色還是沒有多大變化,。幾只看家狗看見我們一群人走過,扯著套在脖上的鎖鏈,,不停地吠叫,,讓我的睡意頓無,我緊緊拽著母親溫暖的大手,,不由加快了步伐,。
小烹壩只有兩三戶人家,小時聽母親講在解放前,,時有搶人錢財?shù)摹鞍衾隙保ㄍ练耍?,好在天色逐漸泛白,沒那么害怕了,。走著走著,,漸漸到了沙灣村,天色逐漸放亮,,離烹壩也不遠(yuǎn)了,。此時,月色漸漸隱去,,東方的曉日也慢慢升騰,,遠(yuǎn)遠(yuǎn)可以看見烹壩村莊的輪廓,在奔流不息的大渡河旁安靜地矗立著,。望見了熟悉的村莊,,母親之前緊緊拽著我的手也沒有先前那么用力了,只是暖暖的握著我的小手,,牽著我,,放慢步伐,不疾不徐地往家里去,。
另一次是幾年后,,大約我小學(xué)三年級的一個星期日,母親應(yīng)我的請求,帶我到15公里外的姑咱鎮(zhèn)去賣菜和小兔子,。
也是天還沒有破曉,,我還在甜甜的夢鄉(xiāng)里,母親悄悄喚醒我,,熱騰騰的飯菜已經(jīng)做好了,。吃了飯,我們就出發(fā)了,。母親背著一大背白菜,,牽著背著一個裝有幾只小白兔的小木箱的我,踏著淡淡的月色,,順著大渡河溯流而上,,往姑咱鎮(zhèn)步行而去。
小云盤,、加勁河壩,、冷竹關(guān),在母親牽著我的沉穩(wěn)的步伐里漸漸拋在后邊,。我背的小白兔并不重,,可走著走著,漸漸像小山似的壓得我踹不過氣來,。我央求母親歇息會,,母親說等到鴛鴦壩村休息,并將裝有小白兔的小木箱從我的背篼里取去,,一只手拎著,,一只手牽著我往前趕路。
又走了幾步,,從我們后邊來了一輛拖拉機(jī),,馳到面前停下,原來是同村的拖拉機(jī),,早早到姑咱鎮(zhèn)去拉砂石,。搭上拖拉機(jī),遠(yuǎn)比步行快多了,。坐在顛簸飛馳的拖拉機(jī)上,母親握著我的大手更緊了,,深怕我有個閃失,。望著天上的朗月一會兒鉆進(jìn)云層里,好像害羞的姑娘在臉上蒙上了一條薄紗巾,;一旁的大山攢著勁往后跑,;路下邊的大渡河揚(yáng)著清波,一路歡唱著向東流去。
夏夜里,,雖看不清楚,,但鄉(xiāng)村特有的泥土味、花草香沁人心脾,。百草合著各色野花,,菜地里各色菜蔬,還有那一棵棵或舒展腰肢,,或挺拔向上,,或四圍伸展的楊樹、梨樹,、李子樹,、楊樹、槐樹,、柿子樹,、枇杷樹……混合出了一道大美的嗅覺大宴,讓人無限神往,,光聞一聞就終身難忘,。
月色淡淡的灑在我們的身后、旁邊,、遠(yuǎn)山,、河谷,母親身上也仿佛籠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紗,,平常因過度操勞而憔悴的臉龐,,在淡淡的月色下,竟變得猶如象牙般光滑,。風(fēng)掠過,,吹散了母親鬢發(fā),我從母親溫暖的大手里,,抽出手,,替母親將鬢發(fā)捋了捋,母親欣慰地笑了,。月色下,,母親的那幅甜美的笑容竟然那么美,深深的烙印在我的心里,。拖拉機(jī)馳過河口,,一陣拂曉的晨風(fēng)從瓦斯溝口吹來,母親忙將我的身子摟在她的懷里,,那雙溫暖的,,略顯粗糙的大手將我的小手緊緊的捂起來,,一股暖流從我的心底升起,將拂曉的寒意驅(qū)趕得干干凈凈,。
母子同心,,我是相信這個的。記得我在遠(yuǎn)離母親千里之遙的高寒石渠縣工作時,,一次我病了,,而且不輕。正當(dāng)我孤身一人抵御著病痛和酷寒的雙重折磨時,,竟接到千里之外的母親打來的電話,。原來母親夜里夢見我穿得單薄破爛的衣物在雪地里行走,很是擔(dān)心,,就打來電話詢問,。聽著母親暖暖的話語,我的病痛也沒有那么厲害了,,很快就好了許多,。
兒行千里母擔(dān)憂!當(dāng)年,,年少氣盛的我?guī)煼秾W(xué)校畢業(yè)后,,為了幫助一位身體羸弱的同學(xué),在沒有同母親商量的情況下,,主動替換那位同學(xué)到石渠縣工作,。我拿著改了的“派遣單”(工作分配證明),回到家,,母親正在地里除草,,我對母親說,我替換同學(xué)到石渠縣去了,。母親愣了一下,,但很快說,尊重我的選擇?,F(xiàn)在想來,,當(dāng)年母親也是很擔(dān)憂我的。記得臨別母親到石渠縣報到的那個凌晨,,我早早的聽到母親在她的房間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,,當(dāng)時不是很明白,只是聽到心里很難受?,F(xiàn)在過去21年了,,想必母親當(dāng)日的心情是多么的難受,在父親英年早逝之后,,母親含辛茹苦,好不容易將我們兄弟姊妹6個拉扯大,可是在面臨子女對未來的向往,、期盼與世事艱難之際,,母親總是以她寬厚的包容、理解摯愛,,尊重和支持我們選擇的路,。其實(shí),母親何嘗不想將子女留在身邊,,可我們卻沒有去想想母親的感受,,而是一意孤行。隨著自己成家養(yǎng)子,,漸漸懂得了母親,,也深深領(lǐng)悟到古人說的“不養(yǎng)子女,不知父母恩”的深邃含義?,F(xiàn)在想想,,自從懂事以后,母親從沒有向我過多的索求過什么,,即使我參加工作后,,每每問起母親缺不缺錢,母親總是說有,,不用擔(dān)心,,并時不時反過來問我缺不缺錢。
還記得多年前,,我第一次上石渠去的那個凌晨,,仍是夏日里,母親在長長嘆息后,,和往常一樣,,早早起床,替我做好了熱騰騰的飯菜,,然后輕輕喚醒我,。
臨行,還是故鄉(xiāng)那淡淡的月色下,,母親久久拽著我的手,,一邊等車,一邊叮囑我一人在外要自己多保重,。
月色下,,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往常母親的手可以將我的小手捂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的,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不能了,,但透過母親那雙操勞一生,,長滿老繭的手,那股暖意徑直從我的手上,,流入我的心底,,溫暖著我的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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