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2年08月26日
◎朱美祿
也許是受中醫(yī)影響，古代中國人有吃什么補什么的信仰,。為了寫好詩歌,，“張籍取杜甫詩一帙,，焚取灰燼,，副以膏蜜頻飲之，曰：‘令吾肝腸從此改易,?！薄对葡呻s記》中的這則記載未必真實，張籍作為唐代著名詩人,，其文學成就也不是靠吃什么喝什么得來的,，但這并不妨礙古人對吃啥補啥的執(zhí)著。
除了取前賢詩卷焚燒吞食之外,，古人更是相信多吃梅花就能寫出清新超逸的詩文,。據(jù)元代韋居安《梅磵詩話》記載：“杜小山耒嘗問句法于趙紫芝，答之云：‘但能飽吃梅花數(shù)斗,，胸次玲瓏,，自能作詩?！壁w師秀,，字紫芝，南宋詩人,。他這幾句話說得俏皮,，戴復(fù)古評價說：“雖一時戲語，亦可傳也,?！逼鋵崳@幾句話不僅可傳,，還成了一種另類的創(chuàng)作指南,，被廣泛地付諸文學實踐。
這在詩歌中可以略見一斑,。南宋劉翰說：“小窗細嚼梅花蕊,，吐出新詩字字香?！绷窒Ｒ菡f：“爐熏柳葉同清話,，酒嚼梅花幾賦詩?！标愔f：“醉里送君何所有,，嚼梅花碎寫成吟?！泵鞒踽屪阢钜舱f過：“細嚼梅花和新句,，屋頭月出如冰輪?！笨梢娫诠湃丝磥?，咀嚼梅花與詩歌創(chuàng)作是有內(nèi)在聯(lián)系的,。退一步說，即使咀嚼梅花與創(chuàng)作的關(guān)系在詩歌中還可以懸擬的話,，那么在自傳中無疑就具有了很高的可信度,。明代胡應(yīng)麟在《石羊生小傳》中說：“隆冬盛寒，于雪中戴席帽,，著高足屐,，行危峰絕壑，折梅花滿把咽之,。當其為詩歌,，冥搜極索，抉腎嘔心,，宇宙都忘,，耳目咸廢，片詞之會,，手舞足蹈,，了不自禁?！焙鷳?yīng)麟號石羊生,，他為自己所作的傳記，有類于自畫像,，其中暗示了咀嚼梅花和詩歌創(chuàng)作關(guān)系密切,，應(yīng)該真實可信。
隆冬時節(jié),，梅花凌寒而開，冰為骨兮雪為魂,，幽香清冽,，沁人心脾。詩人陶鈞文思時咀嚼梅花,，無疑有益于“疏瀹五藏,，澡雪精神?！比耸黔h(huán)境的產(chǎn)物,，文思亦與環(huán)境密切相關(guān)?！肮謥碓娝记迦斯?，門對寒流雪滿山?！表f應(yīng)物這兩句詩表明了,，外部環(huán)境清幽,，詩歌便清新動人，超凡脫俗,。在某種意義上說,，咀嚼梅花則是致力于改變?nèi)梭w內(nèi)部環(huán)境。而隨著人體內(nèi)部環(huán)境的改變,，詩歌的質(zhì)量和風神也會有所變化,。戴復(fù)古說：“飽吃梅花吟更好”，就意味著多吃梅花有助于詩歌質(zhì)量的提高,。楊萬里《蜜漬梅花》一詩中說：“甕澄雪水釀春寒,，蜜點梅花帶露餐。句里略無煙火氣,，更教誰上少陵壇,。”在楊萬里看來,，詩歌高致清雅,，與帶露餐梅不無關(guān)系。近代著名詩僧八指頭陀有詩集名為《嚼梅吟》,，其詩“帶云霞色,，無煙火氣”，也與作者隆冬時節(jié)“于澗底敲冰和梅嚼之”有關(guān),。
文人從事創(chuàng)作,，似乎規(guī)避不了“刺激—反應(yīng)”模式，因此外物的刺激必不可少,?！袄畎锥肪圃姲倨保梢婏嬀朴兄诩ぐl(fā)創(chuàng)作靈感,。德國作家席勒,，創(chuàng)作時須聞爛蘋果發(fā)酵的氣味。相比較而言,，嚼梅助詩興,，無疑更清雅一籌。
但問題是,，嚼梅有助于作詩之說,，為什么發(fā)生在宋代呢？推究起來,，這和古代中國人對梅花的體認歷程有關(guān),。在中國最古老的詩歌總集《詩經(jīng)》中，“梅”的意象多次出現(xiàn)?！督K南》一詩中說：“終南何有,，有條有梅?！笨梢钥隙ǖ氖?，這里所謂的“梅”指的就是梅花樹。這首詩可以足證中國人對梅早有栽種和認識,。到唐代,，梅花進入了文論彀中?！奥涿贩紭?，共體千篇；隴水巫山,，殊名一意,。”盧照鄰這幾句話,，就是對當時詠梅之作數(shù)量雖多意蘊卻趨于雷同的批評,。到宋代，梅花被賦予了深刻的精神意義,、思想價值,，成為了士大夫理想人格的象征，以致出現(xiàn)了“梅格”“梅德”等詞匯,。林逋的“疏影橫斜水清淺,，暗香浮動月黃昏”，不僅寫出了梅的姿態(tài),，梅的幽香,，還寫出了梅的精神，所以姚勉稱之為“此真梅矣,，亦真梅詩矣,。”正是在這種語境下,，宋人以梅論文、以梅論詩,，就層出不窮了,。趙師秀所謂的“但能飽吃梅花數(shù)斗，胸次玲瓏,，自能作詩”,，就是當時諸多以梅論詩之說中著名的一例。
文學創(chuàng)作的過程很復(fù)雜，所需條件也一言難盡,，趙師秀的觀點可以聊備一說,。但需要指出的是，文學來源于生活,，要創(chuàng)作出好作品,，就必須深入生活，多見廣識,，以獲得豐富的體驗和深刻的感悟,。依靠吃什么喝什么，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文學創(chuàng)作受阻的問題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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