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1年07月16日
◎黃孝紀(jì)
故鄉(xiāng)能有一片像朽木溪和長洲頭那么大的南竹林,,曾是我長久以來的愿望,。
說來真是怪事,在我的故鄉(xiāng)八公分村周邊的大小村莊中,,倒是那些僅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,,或者一兩戶,、三五戶人家的小莊,高大的南竹成片成林,。而一二百戶的大村,,比如我的家鄉(xiāng),南竹反而很少,,稀稀拉拉的,,就那么幾竿幾叢。
故鄉(xiāng)的南竹長在村后的山邊,,三五竿,,各在幾戶人家屋后的陡坡。這些南竹竹干碧青,,下端大過臂膀,,層層竹節(jié)無數(shù),由大而小,,直竄高空,。它們的竹枝向四周展開,重重疊疊,,竹葉修尖而油綠,,將竹尾俯拉得略略向前方斜傾,形成一道淺淺的長弧,。南竹形態(tài)優(yōu)美,,風(fēng)一來,枝葉搖擺不停,,葉兒摩挲,,發(fā)出沙沙的響聲。
每到春筍冒尖的時節(jié),,村邊的這些南竹,,成了村童們盯梢狩獵的對象。那些黑水牛角似的南竹筍,,通常在幾寸尺許長就不翼而飛了,。待到季節(jié)過去,也很難有一兩竿新筍長成的嫩竹,添加于老竹之列,。
不過,,這樣的景象,在兩三里之外的朽木溪村和長洲頭村,,就完全不一樣了,。
朽木溪在我們的村北,與我們村莊能隔著田野和江流相望,。長洲頭村在我們的村東,,隔著一座高大的油茶山嶺,是我們村人去趕黃泥圩的必經(jīng)之地,。這兩個小村,,村后的山坡都有一大片南竹林,還夾雜著許多高大的棕樹,。每當(dāng)長筍,,竹林里全是黑乎乎的大筍,比我們個頭還高的,,齊我們胸部的,,到我們大腿小腿的,甚至剛剛鉆出土壤的,,層出不窮,,密密麻麻,在路旁朝竹林子里看進(jìn)去,,就手癢心跳,。
相比而言,為了打陀螺,,朽木溪的棕葉,,我們偷得多些。長洲頭的南竹筍,,則更為眾人所垂涎,。趕圩的日子,竹林邊的小徑上,,往來的行人很多,,有的人就擅自沖進(jìn)去,扳倒一兩個大筍,,速速離開,。我們那時雖說有偷偷摸摸的毛病,畢竟年紀(jì)小,,比起成人來,,膽子小得多,,看到這些大筍,心跳怦然,,又想又懼,,生怕被他們村莊的人發(fā)現(xiàn),逮著,。長洲頭村后的這座高山,,也是我們撿柴的地方,有時,,我們?yōu)榱送荡蠊S,,從我們村那邊上山,,翻過山脊,,悄悄下到他們村后的竹林里,得手后再原路返回,。若是被發(fā)現(xiàn)了,,頓時草木皆兵,嚇得拼命往山上逃竄,。
與我同住老廳屋的南和家,,曾經(jīng)很為我所羨慕。南和與我同齡,,他的大姐嫁在長洲頭,,每年春天,,他的大姐總會送來幾個大筍。若是他去了他姐家,也會肩扛一個大筍回來,。
在我們村莊,一向有清明節(jié)掃墓吃大筍煮豬肉的習(xí)俗,。很多人家,,都會在趕圩的時候,買上一兩個大筍來,。剝大筍的殼葉,,為我所喜愛。筍殼大過手掌,,外表布滿黑色的麻點(diǎn),,長著一層絨毛,內(nèi)里則嫩白又光亮,,有著特殊的清香,。這些大筍殼葉,平展鋪開,,反折幾疊,,撕裂成條,自然卷曲后,就成了一把把傘,,是我們兒時的玩具,。剝出的筍子,白嫩如玉,,像一座箭塔,。
那個時代,南竹制作的粗糙器物,,是家家戶戶的必備用具,。喂豬的潲勺,淋淤的淤勺,,舀水的水勺,,都是一截大竹筒,我曾經(jīng)很是驚訝,,怎么這些竹勺竟比大腿還粗,?扁擔(dān)、籮筐,、篩子,、籃子、斗篷,、米升,、米筒、烘籠,、筢子,、谷礱、晾衣服的長篙……諸般家什,,無不取材于一竿竿南竹,。
村里也曾有人會編篾器,往往在夏秋間,,從圩場或外村,,背一竿長長的新砍南竹來。青石板巷子里,,南竹大頭的一端搭在木架上,,尾部斜拖在地。匠人拿出鋒利的篾刀,,一個特制的小十字方木,,在竹底端砍一個十字刀口,楔入十字方木,,一敲擊,,嘩啦嘩啦,,真是勢如破竹,整條南竹一下子就開裂成內(nèi)白外綠的幾長爿,。接下來,,剖白篾青篾,片成細(xì)長的篾絲,,而后織成所需的器具來,。
一片茂盛的南竹林,林中無數(shù)的南竹筍,,是我自小以來盼著呈現(xiàn)在故土的強(qiáng)烈愿望,。尤其是隨著我年歲的增長,腳步邊界的擴(kuò)大,,這種盼望也更為強(qiáng)烈,。看到那些掩映在竹林深處的房舍村落,,池潭流水,,總是充滿了羨慕,。
以后,,故鄉(xiāng)周邊的山嶺,森林樹木曾遭遇過嚴(yán)重的毀壞,,或人為濫砍濫伐,,或焚于一場場山火,昔日的繁茂景象,,山泉叮咚,,已然不再。就連朽木溪和長洲頭那兩片郁郁蔥蔥的南竹林,,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就消失于無形了,。
故鄉(xiāng)的土地上,一片筆立千竿綠影婆娑的南竹林,,還會出現(xiàn)么,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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