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(bào) 2019年08月02日
◎南澤仁
散文集《戴花的鹿》,,是我在近兩年工作之余的無數(shù)個深夜里寫成的,。
夜靜下來的時候,思維纖弱敏感,記憶中珍貴的東西會隱隱浮現(xiàn),。它們帶著各自的缺失一閃而過,我的寫作是為了留住這一瞬的光芒,。
在一個我和奶奶都喝了一點(diǎn)酥油酒的夜晚,,奶奶低唱了一段憂傷的山歌,那不是她的憂傷,,而是一個叫楊達(dá)的憂傷,。山歌一唱,故事就起了頭,。早些年,,七日村莊里來過一個逃荒的人,他不愛說話,,只唱山歌,,那歌聲就像向篾拋出的憂傷一樣哀怨,。村子里的人問他唱的是什么?他只說是《苦苦卦》,。他不愛去別家,,就愛來我家的火塘邊坐坐……我循著青岡柴燃燒的溫暖濕氣回到了從前的火塘邊,我用手絹折卷著一只老鼠的思想,,樓口就來了一位借糌粑面的任家婆婆,,接著又來了穿巖羊皮褂子的楊達(dá),我并不認(rèn)識他,,是我的想象重塑了他的模樣,,頭發(fā)花白,面目沉靜,。楊達(dá)喝了碗熱茶,,便手掌托腮對著火塘吟唱起來,我和我們的影子圍在火塘邊上,,像許多人在凝聽《苦苦卦》,。故事溫暖恬靜,就命名為《火塘邊的夜晚》了,,行文沒有技巧,,只是那個年代里,我還是個女童時的單純講述,。
我渴望有一個遠(yuǎn)離世俗的命運(yùn),,就在一個綴滿星子的夜晚,我冥想了另一個叫阿尼夏姆的我,。她在深山古寺里修行,,我去與她會面,她的門口別著一枝新綠松枝,,示意她在閉關(guān),,暫時不能與人相見。這讓我的冥想稍微緩慢了一點(diǎn),,我要為見面阿尼夏姆做有儀式的準(zhǔn)備,。我坐在她的門前曬太陽,看大殿和高高低低的僧舍圍聚在一起,,像為我披上了一件氆氌材質(zhì)的僧衣那樣貼切,。離開前,我去院中拾起一粒白石子放在她的窗前記錄我來過的次數(shù),,好讓她一出關(guān)就見到我這世俗之人的惦念,。古寺接近天邊,一場大雪為古寺送去了一群覓食的鹿子,,它們圍著出關(guān)的阿尼夏姆,,她單薄清瘦,,懷抱著菜葉,轉(zhuǎn)身她就看見了一只戴花的鹿吐著熱氣來舔我的手指,,與我相認(rèn),,我們相視微微一笑,像幼年時期的一場誦經(jīng),,她喜愛我扎在發(fā)辮里的粉紅綢子,,我愛她作法時如花開花謝般的僧裙……交錯美好的場景是我夢寐了許久的事情,它終究是不會發(fā)生在我的命宿里,,但她就這么忽然呈現(xiàn)在了紙頁上,。惟愿讀到《戴花的鹿》一文的人,也會為這樣的相遇深深欣喜,。
一個背著自己所有家當(dāng)?shù)陌⑵?,她沒有記憶,一生只沿著一條道為別人轉(zhuǎn)經(jīng),,她的落魄,,是一斂裙就可絕塵而去的無拘。一個叫秀爾的身患小兒麻痹癥的女人,,她每天都坐在公路邊上用一只貓的溫柔乞討活命。她理想,,終有一天遺棄她的人會來把她領(lǐng)回去,,像一只貓一樣尊養(yǎng)著,于是她每天都在為這樣的日子練習(xí)準(zhǔn)備,。從小患了腦癱的澤絨和同村的姑娘們?nèi)チ珠g采野菌子,,背到縣城去賣。姑娘們個個整潔齊楚,,唯有澤絨無法抑制地嘴臉歪斜扭曲著,。可是,,這并不影響她最早賣完那些被蟲子穿越過的野菌子,。澤絨也愛美,搽了甜香的雪花膏同村里的姑娘們?nèi)タ措娪?,夜晚回家的路上,,總有一個身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相送,她因?yàn)榫o張害怕跌倒了,,那個人影慌忙去扶起她,,她就獲得了一場從容干凈的愛情。她臨終,,嘴臉抽搐頻繁,,家人為她取下頸項(xiàng)上的一大串護(hù)身符時,,就見到了她來世里的面容,平靜,、秀麗……這些人物故事,,都發(fā)生在我的身邊,我因?yàn)橄察o,,腳步放得很輕,,一走便能走進(jìn)她們的內(nèi)心里頭,去經(jīng)歷她們經(jīng)歷過的美好與苦楚,,喜悅與悵惘,。《我會為你轉(zhuǎn)經(jīng)》《秀爾的溫柔》《山下的消息》寫成這一篇篇文章的時候,,也不自覺地連帶獻(xiàn)出了我自身的生命能量,。我所要表現(xiàn)的是,在特殊的生存環(huán)境中,,人性所具有的力量,。
我覺得寫作真的是一件極好的事情,它能夠讓我自由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,不用周全于身邊的人事,,以及輕重。每一天都純粹,,我過得很認(rèn)真,,從不曾辜負(fù)我能識幾個字,跳動著一顆溫暖悲憫的心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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