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19年04月11日
◎惠軍明
不知幾時幾許,，我被無窮無盡，密密匝匝的碧綠蓮葉淹沒了,。透過綠葉罅隙,，灑進陽光縷縷，光在腳下隨波蕩漾搖曳。我身處其間四處張望,，當看到一個個飽滿的蓮蓬高興得叫起來,。我伸出手，努力把阻擋我的蓮桿撥開,，把蓮蓬折下抓到手里,。橢圓的蓮蓬里呈滿清如水的蓮子。我摘呀,，折呀……
這種夢境常在無人深夜悄悄飛來,。
是呀！我如何能忘記那一片片青青的蓮塘呢,？那里到處有我的歌聲,，我的身影，我尋找著記憶中的童年,。
家鄉(xiāng)是關(guān)中平原,。村旁流過一條小河，蓮塘受它澆灌滋潤,。我們這兒的蓮不像江南,，于湖中深水種植。如果是江南,，盛夏之際,，就可撐一葉扁舟，泛舟湖上,。家鄉(xiāng)種的蓮是旱蓮,，泥地種植，河水澆灌,。
每當春光明媚的三月,，那廣闊的田野到處是忙忙碌碌的鄉(xiāng)下人，挑擔子的,、推架子書的,、站著的、蹲著的,、吆喝的……這時節(jié)適于種蓮,，人們把蓮菜種子小心翼翼放入刨好的小泥坑內(nèi)。蓮種子主芽,、側(cè)芽都不能損傷,，主芽要露在土外。
我家也曾有過二畝蓮地,。
爸,、媽帶著我和弟弟,，從種蓮之日起就開始忙碌，接下去還要澆水,、拔草,、上肥……
爸性子急，脾氣不太好,，忙不過來,，就會大聲斥責蹲在一邊的我和弟弟。我們懼怕他,，一聲不響站起幫著媽干活,。
爸是一名中學教師，每周忙完學校的工作,，星期天還要忙家里,。那些年，村里人都缺錢,。爸和一些有見識的大伯們首先試種蓮,，希望盡快脫貧。剛開始載種哪會兒,，村中人家像看西洋景似的奚落他們,。然而一年后，蓮 菜獲得豐收,，種蓮的幾家把一麻袋,，一麻袋肥白結(jié)實的蓮菜用架子車拉向城市，換回一捆捆新鮮蔬菜,、一條條肥肉和一沓沓錢,。那年我家的生活也有所改善，年底有了余錢,。
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,，全村種蓮迅速形成熱潮，家家戶戶都整旱地為水田,。無論走到田野哪個角落,，都會發(fā)現(xiàn)明亮的水光。離河近的,，就地取水,，“近水樓臺先得月”；遠離小河的,，大泵小泵汲井水灌溉,。一夜間，我們這里變成了江南水鄉(xiāng),。
蓮吐枝,、長葉、開花,、結(jié)實,，慷慨給了人們以豐厚回報。第二年,、第三年人們熱情更高,，也分外勤奮。蓮塘不斷擴大,，村里人也不斷擺脫著貧困,。
我們孩子們格外喜歡蓮塘。喜歡那一望無盡的綠色,；喜歡點綴其間雪白的荷花,；喜歡摘一兩片碧綠的蓮葉，撐一把遮日小傘,；喜歡把腳泡進水里,，享受絲絲冒起的清涼；喜歡玩擊水游戲,，濺出萬點水花,。
盛夏口渴舌燥，我們這些不安分的孩童們四下看望,，趁大人們不注意,，飛快溜進蓮地。只要用兩手使勁陷入泥土,，便能抓出一節(jié)硬硬的雪白幼蓮,。未成熟的嫩蓮吃起來既脆又甜，極其爽口,。因為挖的多是別人家的蓮,，挖時心里直打鼓。有時不幸被人家瞧見,，會被脫掉褲衩,，挨一頓狠揍，任你哭爹喊娘也沒人理睬,。
初秋蓮花盡落,，結(jié)出蓮蓬。成熟的蓮子光滑飽滿,，一粒粒好像顆顆綠珠子,。小孩子們關(guān)系好的，你約我,、我約你,，三五成群,，從不同方位溜入蓮塘。蓮地里葉子挨挨擠擠,，蓮桿兒縱橫交錯粗壯有力,，上面布滿尖小的青刺。在蓮塘里須慢慢走,，走得太快,，腿上便被拉出一道道血痕。在蓮塘里仔細觀察,，蓮蓬很快會被發(fā)現(xiàn),。只要進去，絕不會空手而歸,，卷起的小背心或小塑料袋兒都被裝得鼓鼓囊囊,。
采蓮蓬會踩壞嫩蓮，大人們是不準的,。我們總是偷偷摸摸的,，解饞的誘惑有著無窮的力量。雨過天晴時,，蓮葉上都積一小渦清水,。有風吹過，蓮塘水沙沙作響,，這時塘里的孩童嚇得縮成一團,，以為自己被發(fā)現(xiàn)了。有時塘里嘩嘩地響果真有人走來,，撥開蓮葉,，互相嚇了一大跳，原來也是采蓮者,。
那種冒險真太刺激,，走出蓮塘，耳根還熱乎乎的,。
蓮塘是有魚有龜,。來自河里的魚在塘里悄悄長大，無人發(fā)覺,。直至秋后,，水變淺了，亂蹦亂跳的魚兒再也無藏身之地了,，我們歡笑著圍堵它們,。魚不大，但極多。水快變干時,，水凹里蠕蠕亂動的全是魚兒,，順手一撈，也會抓上幾條魚苗,。幸運者,，還會碰見河龜，不過捉龜時需要你的膽大機靈,，要不然讓它咬上一口可就慘了。
那一年,，我和弟弟在一個塘里整整抓了兩盆鮮魚,，魚肉的鮮香至今讓人回味無窮。
不知何時,，我們這兒有了野鴨,、野鶴、白鷺等各種水鳥,。漫步塘邊,，會有鳥兒撲棱棱飛起。如果走運,，在某家地畔草叢中會撿到一窩白花花的鳥蛋,，這種意外的收獲讓人異常興奮。
隆冬終于到來,，蓮塘水干葉枯,，收獲的時節(jié)無聲而至。人們冒著寒風,，拿著鐵锨,，破泥挖蓮。蓮莖深埋地下,，縱橫交錯不一而足,。挖蓮既要有力氣，也要有技術(shù),，一定要注意小心謹慎,，不要用蠻力，否則就不能保證蓮 的完整,。挖蓮是一項艱苦的勞作,，一位熟手一天功夫，也不過挖出二,、三百斤,。
我家那二畝多地，由于爸上班教書,，幾乎全靠媽一人挖蓮,。媽身材矮小瘦弱,，為了家庭她早起晚歸挖蓮、賣蓮,，肩負著生活的重擔,。天氣越冷，有時陽光也被凍成白色,。廣闊的天地間***身影顯得更加弱小……
我和弟弟逐漸懂事,，也盡力幫媽挖蓮、抹泥,、洗蓮和推車,。
殘陽西墜，我們?nèi)诔Ｍ弦簧砥v來河邊洗蓮,。河兩邊滿是洗蓮人,，嘩嘩水響人聲鼎沸。有人在談論市價,，有人埋怨今年收成不好,，有人感嘆自家蓮不夠潔白賣不上價……河水刺骨冰冷，我和弟弟的手被凍成通紅,。媽媽心疼了,，只讓我們幫她遞蓮，自己一人洗,。我看見媽媽那雙本來紅潤的手裂開一條條凍痕,。直到現(xiàn)在一到冬天，***手還時常凍裂,。河邊人少了,，天上有了月亮，有了星光,，一車蓮菜終于洗完,，我們費力拉著笨重的架子車，一步步往家走,。背后留下三個朦朧的身影……
如今蓮塘被改成蔬菜地,、葡萄園、蘋果園,、魚池,。但我永遠忘不了那一片青青的蓮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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