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18年05月04日
◎黃孝紀
江岸有了柳樹,一曲江水便生動了起來。村邊有了柳樹,,一個村莊就柔和了幾分,。三十多年前我的家鄉(xiāng)八公分村,就是這樣一個生動又柔和的地方,。
現(xiàn)在想來,那是一條多么美麗的江流啊。它從上游的遠山里流來,,流過許多大大小小的村落,流到上羊烏村,,流到下羊烏村,,再流過我們村莊,而后流向朽木溪村,,臼林村,,西沖村……一路曲曲折折,或在田野中間,或偎依山腳,,匯聚了條條溪水,,向下游奔去。
沿著兩邊的江岸,,是不盡的高樹,,柳樹,楊樹,,柏樹,,梧桐,香樟……還有一叢一叢的灌木,,諸如木芙蓉,,水楊柳……還有品種不同、高矮不一的成叢的野竹,,還有那些成叢又密集的烏泡,,野薔薇……茂盛的地皮草和魚草將岸邊永遠包裹成綠色,在打雷下雨之后的春晨,,青亮亮的地皮草上,,點染著一片片墨綠的雷公菌。江流毎經(jīng)過大的村莊,,往往都筑了攔江石壩,,細長的水圳從石壩處將清冽的江水引向兩岸的稻田。石壩與石壩之間,,通常會有江洲,,或大,或小,,或長,,或短,大的江洲,,有如手掌般平坦,,上面植有果樹。在流經(jīng)我們村莊的江段,,就有這樣一個大江洲,,叫桃樹坪,種了很多桃樹和李樹,,春天里開花的時候,,絢爛如彩云,很是熱鬧,。江上有青石橋,,或是平橋,,或是拱橋,歲月已久,,被腳步踩踏得光光亮亮,。橋邊布滿藤蔓,絲絲縷縷,,垂向江面,。有一種藤,叫薜荔,,村人叫乒乓藤,,能結(jié)一個個拳頭大的青青的圓果,叫乒乓,,也叫涼粉果,,盛夏里摘來,刮了里面乳突狀的果肉,,泡了井水,,能做成涼粉。
我們的村前,,就是這樣一條充滿了綠色生機的江流,。一年中大多的日子,江水盈岸,,漫江碧透,,時有魚兒跳水,水蛇過江,,白鷺飛過,。那些長嘴的翠鳥,冷不防從高柳間射進水面,,啄一條白亮亮搖擺的魚兒,,又極速竄回柳條間,不見了,,只有水面尚留下一圈圈細微的波紋,在擴散著,,未曾平息,。
江水是如此之好,江柳也是如此之深,,白日里就常有村里的婦女和姑娘們,,在柳下的青石板上洗衣服被褥。它們側(cè)身蹲在江邊,,旁邊放著木桶,,一件件衣物從桶子里拿出來,,按進江水里,攤開在清亮的石板上,,撒上茶枯粉,,嘩啦嘩啦刷一刷,搓一搓,,再用木杵噼里啪啦敲打一番,,在江水中漂擺干凈,擰出一串白晃晃的水柱,,落在江面上,。那些伸向江面的柳條,絲絲縷縷,,在江風(fēng)里飄拂,,綠絳似的,不時掃過這些洗衣女的身段和臉面,。也有燕子和麻雀不時掠過,,嘰嘰喳喳叫幾聲,摻和進她們的閑談笑語之中,。
村前的池塘邊也多有柳樹,。這些柳樹高大,樹干比我們的腰身還粗,,樹皮烏黑,,開裂,樹干上有大蜂子和大蟲子鉆出的圓洞,,能塞進手指頭,。這些蟲洞很多,有的是舊的,,有的還很新,,在地上常能看到掉下來的細微木屑,仿佛新鮮的鋸末,。
在夏天,,村里的頑童常爬上大柳樹,折下長長的枝條,,編織成一個圓圈,,戴著頭上,裝扮成黑白電影里的偵察兵,,神氣活現(xiàn),。相互間分成兩派,在村莊的青石板巷子里扔石頭,,打仗,。有一次,,我爬上月塘邊的那棵老柳樹,被一只大蜂蟄了食指,,痛得滾了下來,,手指腫脹得像根紅蘿卜,好幾天才消,。
朝門口的那一排大柳樹是村人夏日間乘涼的好地方,。這里既臨大池塘邊,又有一條碧水常流的水圳繞過,,也是進村石板路的必經(jīng)之處,,更是一處舊時的廣場。日常里,,村人常聚集在這里站一站,,在石墩石條上坐一坐,談天說地,。從外面來的行商,,比如賣魚苗的,賣果子的,,收破銅爛鐵的,,收雞毛鴨毛的,補鞋補鍋的,,磨剪刀的,,甚至算命的,看相的,,都一定會在這里停歇,,擺開場面。高柳巨蔭,,無分內(nèi)外人等,,一一將他們包容,撫慰,,消除疲憊,,送來清涼。那無數(shù)垂下的柳條,,在風(fēng)里輕揚,,一忽兒飄向這邊,一忽兒飄向那邊,,柔和,曼妙,??床灰姷镍Q蟬,,在高高的樹梢嘶嘶地長吟。
一年中最生動的日子,,自然要屬初春了,。當光裸如枯死的柳條上冒出黃黍般的柳花,江岸上,,池塘邊,,朝門口,小溪旁,,瓦檐邊,,一樹一樹的柳條又鮮活了??粗娜?,心情也一下豁然開朗,渾身煥發(fā)著精神和力量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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