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4年10月15日
◎嘎子
早上,,我倆在濃烈的鼠尿味中醒來。甲嘎張開嘴又嘔又叫,,臉色發(fā)青,。他說:“老鼠把屎屙到我的胡渣上了,,我一張嘴,鼠屎就掉進(jìn)了喉嚨上,,惡心死了,。”
他捶地板,,幾只藏在地板下的老鼠逃開了,。他抓起皮袋子四處亂扔,大吼大叫:“我不復(fù)仇,,我就不是甲嘎,!”
我還比較平靜,,看著門縫中漏進(jìn)的陽光,說:“我們煮了人家的狗,,關(guān)在這屋子里,,你說是不是活該?”
他雙眼紅的,,說:“一口狗肉都沒沾,,我咽不下那口氣?!?/span>
吱嘎——,,門讓風(fēng)刮開了。陽光水一般淌進(jìn)屋內(nèi),,很刺眼,。
我走過去,四處看看,,說:“誰開的門,?”
甲嘎也站在屋外,使勁吸著鼻翼,,說:“空氣好新鮮,。”
“誰給我們開的門,?”我說,。四周連鬼影子都沒一個。甲嘎抖抖衣服上的灰,,說:“管他的,,反正我們出來了?!?/span>
鬼火
甲嘎進(jìn)門就吼:“狗肉呢,?”
幾雙眼睛看著他,有些膽怯,。剛來的那個小胖子害羞地笑了一下,,大著膽子說:“隊長說,狗肉是不吃的,。他說寨子里誰也不吃狗肉,,誰吃了就是‘阿約卡’(吃過狗肉的嘴),會給別人帶來晦氣,,誰也不再理睬你了,。”
“狗肉呢?”甲嘎又問,,眼肉像要噴出血來,。
“倒了?!奔?xì)長個子靠在床邊,,動動身子說:“隊長叫我們挖了個坑,倒進(jìn)去埋了,?!?/span>
甲嘎坐在自己的床邊,抓著頭發(fā)生悶氣,。
“是我給你們開的門,。”小胖子笑嘻嘻地說:“隊長交給我鑰匙的時候,,天剛亮,,你們睡得滿屋都是鼾聲,嚇?biāo)廊肆?。我沒驚動你們,。”
小胖子叫張吉,,父親是部隊級別很高的軍官,,甘孜騎兵團(tuán)的團(tuán)長和政委都是他父親的部下。他說他父親當(dāng)紅軍時,,來過這地方,還在侏倭住過,。他父親那時還不到十七歲,,和他現(xiàn)在一般大。甲嘎故意說:“你父親和你一樣了,,都來這里參加革命,?”他得意地一挺胸脯,說:“當(dāng)然了,。我能來這里插隊,,我父親高興得整晚給我講當(dāng)年打仗的故事?!奔赘吕湫σ宦?,說:“你父親也同你一樣,生了滿鼻子的麻子圈,?!?/span>
小胖子火了,蹦起來就給甲嘎一拳,那一拳卻打得甲嘎哈哈大笑,。小胖子不明白,,歪著頭問:“我揍了你,你還笑,?”
甲嘎揉著打紅了的腮幫子,,說:“想不到紅軍后代的拳頭,軟得像坨狗肉,?!?/span>
小胖子臉紅了,揉著打痛了的拳頭,,說:“你的腦袋,,比花崗石還要硬?!?/span>
我們都哈哈笑起來,,在笑聲中,我們都知道誰是誰了,。
瘦高個叫王侃,,父母都是好成分:工人階級。他學(xué)習(xí)成績一直很差,,夢里懵懂就高中畢業(yè),,成了知識青年。他帶一份好的手藝來插隊,,木工活,。他的沉重的木箱里全裝著他的木匠工具,果然不久,,在修知青房時,,他的手藝派上了用場,他成了全部知青中最能干的人,。多吉隊長還想把小女兒嫁給他,。
另一位臉很白,好像體內(nèi)流的不是血,,而是白花花的牛奶,。戴副眼鏡,不愛說話,。他父母都是教師,,父親由于還戴著右派份子的帽子,所以受了不少的罪,。他的名字卻叫得響:高揚,??筛吒唢h揚的是他滿頭細(xì)軟的頭發(fā)。
這天上午,,隊長多吉召集我們?nèi)w知青開會,,說是秋收前的動員會。多吉說:“秋收,,就是收糧食,。你們新來的趕得巧極了,趕上了一個豐收年,。今天一天,,幾位老的去打掃庫房,你們新來的不知道糧食是怎么長出來的,,我也不好講,,反正來得不容易。你們就自己田野中去感受,,在莊稼地里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,。過幾天,收割完了,,你們什么也看不到了,。”
我們幾位老的就拿著掃帚去了庫房,,新來的朝金黃色的田野跑去,,鳥似的興奮。
在打掃我與甲嘎蹲了一夜的那間庫房時,,甲嘎看著那只死老鼠,,拼命地嘔吐起來。格桑拉姆和坎珠拉姆也嚇得跳開了,,說她們最怕的就是老鼠,,死老鼠也怕。
我用兩只掃帚把死老鼠夾出了屋外,,風(fēng)一吹,腐爛的臭味直往我鼻孔中鉆,。
甲嘎鐵青著臉,,眼內(nèi)充血,惡狠狠地說:“我要復(fù)仇,。我說過的話要算數(shù),。”
他的模樣可怕極了,,我相信如果關(guān)他的女支書曲珍站在這兒,,他肯定會揍得她滿臉是血,,不管她是女人也好還是支書也好。
收工后,,新來的知青們說說笑笑走進(jìn)屋內(nèi),,身上帶著田野里的香氣。我與甲嘎坐在一旁,,手上衣服上似乎還沾著鼠糞的臭味,。
明天就要收割了,晚上開了分工會,。新來的知青全去曬場幫忙脫粒,、曬麥。我與甲嘎分到運輸隊,,就是趕著馱牛,,把收割到地上的莊稼馱回曬場。
那夜里,,月亮很圓,,月光碎銀似的撒滿了地。小胖子興奮得鼻頭上都是汗,,拿著一把鐮刀在門前呼呼舞動,,邊舞邊叫:“跳豐收舞了,跳豐收舞了,!”
逗得四處的狗汪汪狂咬起來,。
那夜里,我們都睡得很清醒,。隊長說過,,早上出工早,不要睡過了頭,。耽擱了秋收,,要重罰。睡得清醒,,夢里的事與現(xiàn)實的事便牢牢地粘在了一起,,讓人分不清誰是夢誰是真。
(未完待續(xù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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