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4年08月27日
◎嘎子
我們沒騎馬,,也沒叫上甲瓦或生龍澤仁,,就我和充翁兩人,,背一支半自動步槍就走了,。雪地很滑,,我們爬了大半天,,才到與掠熱人交界的河岸,。對面早早地扎了頂黃色軍用帳篷,,隨著幾聲狗叫,,帳篷邊出現(xiàn)了幾個人影,,牽著馬等候在那里。
充翁朝對岸揮揮手,,有個人跳上馬背,,牽著兩匹馬嘩啦啦踩水過來了。走近了,,我看清那厚厚的狐皮帽壓著的赤紅的臉,,那雙我熟悉的刀刃般逼人的黑眼睛。充翁先向他伸出了手,,笑著說:“哦哦,,小尼瑪,你還是老樣子,?!?/span>
“老排長,嘿嘿,,你的變化也不大,。”
在茫茫的雪原上,,兩個老戰(zhàn)友的手緊緊握住了,,又親熱地?fù)肀г谝黄稹?/span>
尼瑪朝牽馬的小伙子招招手,小伙子捆緊了鞍墊,,朝我們走來,。尼瑪手撫胸前恭恭敬敬地對我們做了個“請”,充翁拍著我的背,,說:“上馬吧,,主人要款待我們啦,。”
尼瑪對我說:“小伙子,,你真不簡單啦,,獨自到我們那里畫畫,還把我的老排長請來了,?!彼吐晫Τ湮陶f:“老排長,這小伙子在我們那里畫畫時,,有好幾支槍瞄著他的屁股啦,!”
充翁哈地一笑,說:“不過,,都是沒上子彈的空槍,,對不對?”
尼瑪也笑了,,說:“這小伙子有魔力,。他那張娃娃臉對著人家一笑,人家就手腳癱軟,,連摳扳機(jī)的力氣也沒有了,。”
馬蹄在歡笑聲中,,嘩啦嘩啦踩碎了河里的薄冰,,我們過了河。
尼瑪?shù)膸づ窭锷艘淮蠖鸦?,暖烘烘的,。火上的茶鍋飄蕩著新鮮奶子的甜香味,。一大盆剛煮熟的手抓牛肉冒著熱氣,,一大瓶白酒墩在地上還沒開蓋。尼瑪說,,天剛亮他就扎好帳篷等在這里了。
那時,,我們還壓在垮塌的帳篷下,。陳達(dá)吉還沒有起來,那致命的一槍還沒有響起,。
在跳動的燈光下,,兩個老戰(zhàn)友互相撫著肩,仔細(xì)地打量著,,臉上透出柔和的紅光,。充翁瞇著眼,,說:“你還是老樣子?!蹦岈斦f:“你也沒有變,,老排長?!?/span>
他倆哈哈大笑后,,又仔細(xì)地看。
尼瑪在充翁的鬃角扯下一根銀白的頭發(fā),,在火苗上一晃,,頭發(fā)便成了一縷灰煙。他感慨地說:“有白發(fā)了,?!?/span>
充翁嘆口氣,搖搖頭說:“當(dāng)兵三年,,你都沒長這么多的胡須,。”
尼瑪說:“我們還是老了,?!?/span>
充翁說:“那時,你身體很壯,,單杠是翻一百個回環(huán)也不喘口氣,。你的槍法年年都是全團(tuán)第一?!?/span>
尼瑪臉紅了,,說:“老排長槍法也不錯?!?/span>
充翁說:“那一次,,我們訓(xùn)練用的坦克沒油了。我們?nèi)齻€人一條繩子,,硬把笨重的鐵家伙拉回到了連隊,。那時,我們的力氣背一座山都不成問題,?!?/span>
尼瑪嘆口氣,點上一支煙,,噴著煙霧說:“十年過去了,,我們還是老了?!?/span>
我坐在火邊,,默默地吞茶吃肉,,聽他們含著眼淚講部隊的往事,打聽?wèi)?zhàn)友的下落,。牛糞噴吐著藍(lán)焰焰的火苗,,暖烘烘的氣氛是那么地和諧,沒一點糾紛和仇恨,,連一絲一毫劍拔弩張的緊迫感都沒有,。我希望這一天就這樣過去,亞麻書與掠熱從此再無糾紛,。
可是,,說起他們坐著的這片草場,兩個親熱的老戰(zhàn)友臉色變了,,憤怒與仇恨使他們的臉膛與眼光中都罩著層寒霜,。尼瑪咬開酒瓶蓋,灌了一大口,,把酒瓶重重地墩在地上,。充翁也抓起酒瓶,狠狠灌了一口,,紅著眼睛看著尼瑪,,一副誰也不怕誰的樣子。
他們互相恨著,,誰也沒說話,,可從他們嚇人的目光里,可感覺出他們的爭斗,。用腰刀用拳頭是爭斗,,用大串辱罵人的話語互相攻擊是爭斗。他們用的是冷如針刺的眼光,。
狗受不了這滿含殺氣的寂靜,,呼地竄起來,打翻了地上的一碗正在冷卻的茶水后,,沖進(jìn)屋外的風(fēng)雪里,。
我站起來,想出門去通通空氣,。屋內(nèi)太悶了,,我感覺出了爆炸的氣息。屋外雪風(fēng)怒號,,但屋外有新鮮的空氣。
“小洛,,”充翁喊我,,用長輩的那種命令的口氣:“過來,,坐到火塘邊來?!?/span>
我沒出門,,又回到了火塘邊。
充翁的喊聲似乎淡化了剛才那種壓縮成一團(tuán),,快要炸成碎片的火藥味,,尼瑪嘆口氣,默默地吞著碗中的熱茶,。充翁把瓶中的酒倒進(jìn)一只空碗內(nèi),,抿了一口,很友好地端給尼瑪,。尼瑪笑笑,,接過來,看著碗中的酒,,說:“我們不能斗,,我們要克制住自己?!?/span>
充翁從隨身帶的軍用挎包中,,取出一張地圖,攤開來,,又把油燈移過來,,讓尼瑪看得清楚。他指著圖上紅筆畫了圈的地方,,說:“這一塊,,就是我們坐著的草地??纯纯h界,,從達(dá)曲河那邊穿過,沿郭爾達(dá)日巴與吉姆日巴邊沿,。那邊,,屬于你們掠熱,這邊屬于我們亞麻書,?!背湮逃痔统鑫耶嫷哪欠嫞嬛袃勺┥秸衷谝黄{(lán)色暮藹中,,掠熱人的帳篷一字排在山腳下,。
尼瑪冷笑了一聲,說:“那是你們自己畫的圈,。我們也有圖,,邊界在達(dá)霍溝底下,,不僅這里,連你們的冬季牧場也是我們的,?!?/span>
充翁又有些怒了,脖子上隆起了青色筋條,。他說:“我們的邊界還在老輩人的心里,,他們都可以講一段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故事?!?/span>
(未完待續(xù)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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