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(bào) 2024年07月25日
◎張玉明
晚間散步,，路邊有女子叫賣野生的菱角，記憶一下子回到從前,。
童年的故鄉(xiāng),，有許多小河和池塘，水里長滿了各種水草,，其中就有野菱,。野菱自生自長，它的種子從何而來,，我們并不清楚,。只記得開始時(shí)，水面只有稀疏的幾處菱盤,，后來越長越多,，漸漸將整個(gè)水面鋪滿。我們每天沿著彎彎曲曲的河堤去學(xué)校,，一邊走,，一邊望著水中的野菱，盼望它快點(diǎn)長,，快點(diǎn)結(jié)菱,。在食物極度缺乏的年代，野菱是上蒼贈予我們這些鄉(xiāng)間孩子為數(shù)不多的幾種零食之一,。
野菱成熟的季節(jié),，也是我們最心慌意亂、魂不守舍的時(shí)候,。用母親的話講,，我們的魂掉在了河邊。中午碗筷一丟,，說是早點(diǎn)去學(xué)校,，其實(shí)去河邊摘菱。課堂上無心念書,，只盼早點(diǎn)放學(xué),，趕緊奔到河邊，摘幾只菱,，慰藉一下轆轆饑腸,。近處的菱摘光了，我們就拿根樹棍,，夠遠(yuǎn)處的菱,。菱也很配合我們，只要拽住一棵菱盤，慢慢地拖拉,，就會拉來一大片,。水邊摘菱是有危險(xiǎn)的，有時(shí)腳下一滑,，就會連人帶書包一起掉入水中,。好在河不深，趕緊爬上岸,，渾身濕透,，低著頭回家,，免不了父母一頓罵,。父母苦口婆心，老師反復(fù)告誡,，曾有孩子因摘菱溺水而亡,。我們聽了，確實(shí)害怕,，并保證再也不摘菱了,。記吃不記打的年齡，只要一到水邊,，一看見菱,，便又兩眼放光，當(dāng)時(shí)的保證早就丟到腦后,，拋到九霄云外了,。
菱葉細(xì)碎，浮于水面,，聚集成蓮花狀,，我們稱作菱盤。南宋詩人楊萬里有一首專門寫野菱葉的詩,，別有情趣：“柄似蟾蜍股樣肥,，葉如蝴蝶翼相差。蟾蜍翹立蝶飛起,，便是菱花著子時(shí),。”菱葉的葉柄膨大,，中間貯滿空氣,，好似蟾蜍的大腿，這樣的結(jié)構(gòu)可使菱葉漂浮于水面,。用手使勁擠捏葉柄,，會發(fā)出啪啪的響聲，類似鞭炮聲,，童年時(shí)的我們會樂此不疲,。而菱的葉片似蝴蝶的翅膀,。當(dāng)池塘里擠滿了菱盤，看到菱葉翹起,，露出葉柄,，像立起了身子的蟾蜍，像翩翩起飛的蝴蝶,。此時(shí),，也正是野菱開花結(jié)實(shí)的時(shí)節(jié)。
菱也開花,。卻很少有人知道,，也很少有人見過菱花?！侗静菥V目》中說：“五六月開小白花,，背日而生，晝合宵炕,，隨月轉(zhuǎn)移,。”菱花一般夜里開放,，白天閉合,。只有在陰雨天或樹蔭下，才能在白天里看到完整開放的菱花,。至于菱花能隨著月光的移動而轉(zhuǎn)動,，像向日葵跟隨日光轉(zhuǎn)動一樣，更是無人知曉了,。菱花因能隨月轉(zhuǎn)動,，又被稱為“向月菱”，一個(gè)非常有詩意的名字,。
有關(guān)菱花的詩詞很多,。南宋張镃在《鵲橋仙》中寫道：“連汀接渚，縈蒲帶藻,，萬鏡香浮光滿,。”月光皎潔,，照在滿湖白色的菱花上,，仿佛有萬盞明鏡，閃動銀光,，彌漫幽香,。清人吳錫麟的《菱花》詞：“漸帶夜深風(fēng)露，淡浸全湖白。尋夢去,，誤了幽蝶,。”夜晚去湖邊看菱花,，整個(gè)湖面都是銀色的,，菱花如同夢境中迷路的蝴蝶，紛紛停落水面,，再也不肯翩飛了,。從古人的詩詞中我們才知道，菱花盛開的夜晚是多么地美妙,、夢幻,、迷人，如此良辰美景,，如此浪漫溫馨,，卻被我們無端地忽視,，一再錯(cuò)過,，甚至完全不知道。
菱花開后,，便沉入水中,，在水中孕育果實(shí)。這一點(diǎn)又跟落花生相像,。只是落花生是花開后埋進(jìn)泥土中悄悄結(jié)實(shí),，故菱又有“水中落花生”之譽(yù)。無論埋進(jìn)土里,，還是沒于水,，都是為了保護(hù)幼果安全發(fā)育，防止鳥獸過早偷食,。凡草木都皆有此智慧,。
菱的品種較多，名稱繁復(fù),。從角的數(shù)量上看,，四角菱、兩角菱最為常見,，三角菱和無角菱也有,，極其稀少。從菱的顏色上分,，有紅菱,、青菱、烏菱、紫菱多種,。野菱一般青色,，只有二角和四角。
菱可生吃,，也可熟食,。袁枚在《隨園食單》中說：“新出只栗，爛煮之,，有松子仁香,，新菱依然?！边@里的新菱應(yīng)為新摘的老菱,。許多人將其誤以為嫩菱。只有老菱熟食,，才有栗子糯糯的口感,，才有松子仁濃濃的香氣，所以菱又有“水栗”的稱號,。嫩菱只可作水果生食,，若熟食只能快火爆炒。嫩菱若爛煮之,，則如同將水果煮爛,，口味索然。
老菱適合水煮著吃,，不加任何佐料,，煮熟的菱角聞起來有一股清香的味道。也可以和豬肉,、老鵝,、黃鱔等一起燉著吃。菱淀粉多,，吸足了肉的油水,，味道更佳，肉也變得香而不膩,。餐桌上往往菱比肉更受歡迎,，常常是菱吃光了，肉剩了下來,。
嫩菱老菱的判別也很簡單,，將采回來的菱倒在大盆里， 然后往盆里倒?jié)M水,。沉入水底的便是老菱,，浮在水面上的是嫩菱,。嫩菱殼皮松脆，用手即可剝開,。剝開后的白色菱肉,，鮮嫩脆甜，有一股草木的清香,。老菱外殼堅(jiān)硬,，用手很難剝開，要用牙咬,。兩角菱最省事,，從中間咔嚓咬斷，再用牙齒將菱米擠出,。這種吃法比較粗暴,，不夠文雅，也不能得到完整的菱米,。溫和又斯文的吃法是,，先從菱的背部咬開一個(gè)豁口，然后再用手剝開,，即可得到完整的菱米,。四角菱比較麻煩，先咬斷兩角,，再依兩角菱的吃法即可,，也可選擇直接從背部咬開的吃法。野菱的角都很尖銳,、堅(jiān)硬，尤其是老的四角野菱,，又稱刺菱,，一不留神就會扎傷手，扎破嘴,。吃野菱,，一般要用菜刀先劈成兩半，才能吃到菱肉,。
吃菱非常費(fèi)功夫,，尤其老的野菱更難，卻充滿樂趣,。李漁說：“獨(dú)蟹與瓜子,、菱角三種，必須自任其勞,。旋剝旋食則有味,，人剝而我食之,，不特味同嚼蠟?！币馑际?，菱角必須自己剝的才好吃，如果別人剝好了,，就沒有滋味了,。吃菱的季節(jié)，人們喜歡撿嫩菱,、兩角野菱吃,，而老的四角野菱，卻少人問津,。其實(shí),，野菱只是難剝，但更耐咀嚼,，更香,，更有味。就像現(xiàn)在的野菜,、土雞,、土豬肉一般。母親將這些不討人喜歡的老野菱曬干,，收藏起來,，等到臘月寒天，拿出來分給我們姐弟,。我們一邊坐在門前曬太陽,，一邊津津有味地啃食手中的老菱。有時(shí)實(shí)在咬不動,，就用刀剁,，用錘子砸，等不及時(shí),，就找塊磚頭砸開,，別有一番滋味和情趣。
如今的村莊,，已有翻天覆地的變化,。早年的小河水塘多被填平，遺存的也整治一新,，河水清澈,，水中的雜草全部被清除，野菱自然無生存之地?，F(xiàn)在已經(jīng)很少見到野菱了,。即使家菱,，因?yàn)閯谧餍量啵埠苌儆腥朔N植了,。野菱已被列為國家第一批野生植物保護(hù)名錄中的二級保護(hù)植物了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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