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面新聞 2021年08月02日
1992年1月17日,，一位88歲的老人從北京出發(fā),，坐上了駛往祖國南方的列車。
這是一趟沒有編排車次的專列，注定有些不同。
這趟列車途經(jīng)武昌、深圳,、珠海、上海,，用時月余,。每到一處，老人總有些話說,。后來,，這些話被總結(jié)成“南方談話”，說話的人,，是鄧小平,。
彼時，鄧小平主要講的是發(fā)展,。他的南方之行猶如浩蕩春風(fēng),，給華夏大地帶來無限生機與活力。
人們從話里讀懂了,，這是一份解放思想,、實事求是的宣言書，通篇閃爍著思想解放的火花,?！澳戏秸勗挕痹诋敃r不僅掃除了阻礙我國社會發(fā)展的思想障礙,，滌蕩了社會風(fēng)氣，使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(shè)重回正軌,，而且在我國社會主義建設(shè)的整體過程中為我國構(gòu)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、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,、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起到了不可替代的指導(dǎo)作用,。
“到南邊走一走，看一看”
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,，進行了十多年的改革開放,，陷于進退兩難的境地。
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形成的改革共識面臨破裂風(fēng)險,，能否再造和重建改革共識,，是走回頭路還是堅持改革不動搖，成了橫亙于中國大地的一道嚴峻課題,。
1991年,，時任《解放日報》副總編輯周瑞金、評論部凌河與上海市委政策研究室的施芝鴻,，以“皇甫平”為筆名,，在《解放日報》頭版發(fā)表系列文章，呼吁繼續(xù)堅持改革,。然而一些相對保守的媒體,，集中火力批判“皇甫平”的文章?！盎矢ζ健钡南盗形恼略獾搅艘荒曜笥业呐?，其間有人甚至上書中央，認為改革開放很危險,，不該再提,。
鄧小平冷靜觀察許久后，終于提出來,，“到南邊走一走,，看一看”。
站臺上20分鐘的“聊天”
車輪滾滾,。專列穿過華北平原,，越過中原大地，過黃河,，跨長江,，第二天（1992年1月18日）到達武昌，老人第一次停留,，他說“有話要講”,。
專列只在武昌車站停了短短20分鐘,。鄧小平在站臺上一邊散步，一邊和時任湖北省委書記關(guān)廣富,、省長郭樹言“聊天”,。鄧小平說：現(xiàn)在有一個問題，就是形式主義太多,，電視一打開,，盡是會議。會議多,，文章太長,，講話也太長，而且內(nèi)容重復(fù),，新的語言并不多,。重復(fù)的話要講，但要精簡,。
他說形式主義也是官僚主義,，要騰出時間來辦實事，多做少說,。毛主席不開長會,，文字短而精，講話也很精煉,。周總理在第四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上作的報告,，毛主席指定我起草，要求不得超過5000字,，我完成了任務(wù),。5000字，不是也很管用嗎,？我建議抓一下這個問題,。
“少講空話，多辦實事”是鄧小平一貫倡導(dǎo)的,，也是他的一貫作風(fēng),。鄧小平在武昌的談話迅速傳回北京。中共中央辦公廳,、國務(wù)院辦公廳即刻起草了《關(guān)于減少領(lǐng)導(dǎo)同志過多事務(wù)性活動的建議》,，要求各級領(lǐng)導(dǎo)切實轉(zhuǎn)變作風(fēng)，堅決克服形式主義,。
“坐不住”的88歲老人
1992年元旦那天,，時任廣東省委副秘書長的陳開枝正在一個鎮(zhèn)上檢查工作，時任廣東省委書記謝非突然打來電話說：“我們盼望已久的那位老人家要來了,，請你趕快回來研究一下總體接待和安全警衛(wèi)工作,?！标愰_枝急忙趕回省委機要室，看到中共中央辦公廳發(fā)來的絕密電報,。電報上只有兩行字：小平同志要到南方休息,，請廣東省委做好安全、接待工作,。
討論如何接待時,，大家真以為老人家是來休息的，主張按休息的思路安排接待,，但陳開枝不這么想。
1月3日,，一個由三人組成的先遣組抵達廣州,，告訴廣東省委的還是：“小平同志是來休息的?！钡麄兺瑫r提出,，要讓老人家看看廣東改革開放的新成就，提出的查看路線是深圳-珠海-深圳-上海,，“只在深圳,、珠海兩個特區(qū)分別看看就可以了?！?/p>
但陳開枝大膽建議,，在確保安全和考慮老人家健康的情況下，一定要讓老人家多看看,，讓他坐下來多談?wù)?，“一定要看看珠江三角洲，因為變化太大了,?！?/p>
最后，先遣組將陳開枝提出的路線方案,，即深圳-珠海-珠江三角洲-廣州-上海,，和其他方案一起上報。結(jié)果,，鄧小平辦公室主任王瑞林等人確定采用陳開枝提的路線方案,。
1月19日上午9時，專列駛?cè)肷钲谲囌?。剛抵達入住的酒店,，鄧小平主動提出，“讓我出去看看,，到了深圳,，我坐不住啊,。”一杯茶沒喝完,，他就要站起來往外走,。陳開枝覺得自己一開始的判斷沒錯——老人不是來“休息”的。
鄧小平一路瀏覽市容,，參觀了新建的深圳火車站,、皇崗口岸，眼見8年前看過的地方,，從荒丘野地變成高樓林立,。第二天在深圳國貿(mào)大廈，他說了很多,，說深圳的重要經(jīng)驗就是敢闖,，沒有一點闖的精神，沒有一點 “冒” 的精神,， 沒有一點氣呀,、勁呀， 就走不出一條好路,， 走不出一條新路,， 就干不出新的事業(yè)；不冒一點風(fēng)險,，辦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,，萬無一失，誰敢說這個話,？
“對辦特區(qū),，一開始就有不同意見，這是正常的,。不只是經(jīng)濟特區(qū)問題,，更大的問題是農(nóng)村改革，搞農(nóng)村家庭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,， 廢除人民公社制度,， 開始的時候只有三分之一的省干起來，第二年超過三分之二 ,，第三年才差不多全部跟上,。開始搞并不踴躍，好多人在看,。我們的政策就是允許看,。允許看，比強制好得多。我們推行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,、方針,、政策，不搞強迫,，不搞運動,，愿意干就干，干多少是多少,，這樣就慢慢跟上來了……”
在這里,，鄧小平講了快一個小時。國貿(mào)大廈的一名工作人員在回憶那段往事時,，記得最為清楚的一句話就是：“不堅持社會主義,，不改革開放，不發(fā)展經(jīng)濟,，不改善人民生活,，只能是死路一條?；韭肪€要管100年，動搖不得,?！?/p>
“匿名報道”傳遞講話內(nèi)容
鄧小平邊走邊看，去了很多地方,，也講了很多話,，但這些話，一開始并沒有被所有人聽見,，只有“匿名報道”呈現(xiàn)了極少部分,。
他在深圳期間的講話和活動，深圳市委曾請示作公開報道,，被鄧小平以“不破這個例”駁回,。當時《深圳特區(qū)報》的副總編輯陳錫添本來是唯一被允許到現(xiàn)場的記者，但被告知,，“此事絕密,，不得外傳?！?/p>
但很多天后,，香港《大公報》有文章發(fā)表，稱鄧小平鼓勵大膽改革,，說“誰不改革誰下臺”,。 見到這個“松口”，陳錫添再次去請示深圳市委宣傳部,，鄧小平的講話內(nèi)容是不是允許報道了,，卻依然得到回復(fù)“暫時不報道”,。
《深圳特區(qū)報》的人有些按捺不住了，這時候有人想到了“皇甫平”,。編輯委員會決定大膽仿效——寫一大堆評論,，不提鄧小平到了深圳，甚至連“鄧小平”三個字都不提,，只把他說過的話寫出去,。就這樣，《深圳特區(qū)報》在后期的半個月時間,，連續(xù)發(fā)表了8篇評論,，一律打著“猴年新春”的欄題，作者不是某個人的名字,，而是“本報編輯部”,。由此，小平同志的“南方講話”才得到部分公開,。
1992年3月26日,，《深圳特區(qū)報》頭版刊登了陳錫添的11000多字的通訊《東方風(fēng)來滿眼春——鄧小平同志在深圳紀實》。此文一出,，頓時轟動海內(nèi)外,。
二十多年后，陳錫添再回憶那段經(jīng)歷時,，曾說有一個“遺憾”,，“沒有把鄧小平的一段很重要的談話寫上去，他說‘不要搞政治運動,，不要搞形式主義,，領(lǐng)導(dǎo)頭腦要清醒，不要影響工作’”,。
“小平同志還說‘年紀大了,，要自覺下來，否則容易犯錯誤,。像我這樣年紀老了,，記憶力差，講話又口吃,，所以我們這些老人應(yīng)該下來,，全心全意扶持年輕人上去’等，這些我都沒敢寫,?！?/p>
陳錫添問過自己，“為什么不敢寫呢？”他很清楚,，“當時我的思想不夠解放,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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