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面新聞 2020年07月01日
1921年8月初的一個清晨，天初亮,，王會悟就匆匆趕往上海北站,。她要趕7點35分去嘉興的早班快車。去嘉興繼續(xù)開會的主意是她出的,，這一番旅程,，她得負起責任，為身后十幾個同志和外國客人安排好一切,。
隨后,，中共“一大”的代表們也趕赴嘉興，只見“鶴鳴夫人在站等候,，率我們上船”,。鶴鳴就是中國共產(chǎn)黨的創(chuàng)始人之一：李達。王會悟是他的新婚妻子,。
當日,，中國共產(chǎn)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，在嘉興南湖的一艘畫舫上順利閉幕,。23歲的王會悟是這一眾人當中唯一的女性,，也是唯一的非與會代表。她扮作南湖上的船娘,，守在前艙,，為代表們放哨。
38年后,，王會悟已經(jīng)想不起會議日期等細節(jié),，但對南湖上畫舫、船只數(shù)目,，其他畫舫主人,，當時在做什么，依然歷歷在目,。她還記得“這天是陰天,，不大有太陽”,，但對于中國，這天卻是光明的啟航,。
“到南湖去包一個畫舫”
1920年春夏之際,，陳獨秀等進步青年，在上海發(fā)起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第一個早期組織——上海共產(chǎn)主義小組（以下簡稱上海小組）,。到1921年5月,，全國已有7個共產(chǎn)主義小組。不過,，全國黨員總人數(shù)加起來都還不到60人,。
1920年11月，陳獨秀應邀前往廣州擔任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委員長,，將上海小組的領導任務交給剛滿30歲的李達代理,。
陳獨秀走后半年，共產(chǎn)國際的兩名代表馬林和尼科爾斯基來到上海,。李達回憶：“六月初旬，馬林和尼科洛夫（尼科爾斯基）由第三國際派到上海來,，和我們接談了以后,，他們建議我們應當及早召開全國代表大會，宣告黨的成立,。于是我發(fā)信給各地黨小組,，各派代表二人到上海開會……”
1921年6月中旬，上海小組秘密發(fā)信到各地,，預備著召開中國共產(chǎn)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（以下簡稱中共“一大”）,。
根據(jù)馬林1921年7月9日向共產(chǎn)國際發(fā)出的報告，上海小組將大會會期定于7月底,。短短一個月時間,，要召集6個地方的代表，籌備大會決議等各項事宜,，時間上很倉促,。兩名重要的建黨發(fā)起人陳獨秀與李大釗，均因事務繁忙,，未能前往上海赴會,。
7月下旬，各地代表共13名,，分批抵達上海,。這是一群極年輕的知識分子，除了董必武（1886年生）與何叔衡（1876年生）,，其他人都是“90后”與“00后”,。
上海小組人手有限,，在李達張羅會務的同時，部分后勤工作就由他的新婚妻子王會悟承擔下來,。
王會悟比李達小8歲,。認識李達以前，王會悟就在上海中華女界聯(lián)合會做秘書,。1920年下半年,，王會悟和李達在陳獨秀家舉辦了婚禮。同年,，她加入了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,。
據(jù)王會悟回憶，中共“一大”召開的地點和外地代表的住宿,，都由她具體安排,。大會于7月23日開幕，原定議程為7天,。
7月30日晚,，中共一大代表和兩位外國代表正準備舉行第六次會議時，突然遭到巡捕房的搜查,。會議議程被迫中斷,。
據(jù)王會悟回憶，會議至少中斷了兩天,，代表們商議更換地點,，再用一天的時間，將會議結束,。由于在上海找不到合適的地點,，既然對外稱是暑期旅行團，代表們商議就繼續(xù)以“游覽的姿態(tài)”來作掩護,。
王會悟提出不如去離烏鎮(zhèn)不遠的嘉興,。嘉興有一個南湖，“游人少,，好隱蔽,，（我）就建議到南湖去包一個畫舫，在湖中開會,?！奔闻d正好處于上海到杭州之間，只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,，代表們都同意了,。
湖煙湖雨蕩湖波
嘉興是典型的江南水鄉(xiāng)。城內(nèi)河道縱橫，京杭運河穿城而過,。新中國成立以前,，嘉興的公路網(wǎng)不完備，水運是客貨運輸?shù)闹饕绞?。嘉興也是浙江南北通航的要道,，水路往南可去杭州，東達上海,，北通湖州,，在浙江的通航里程名列第一。
20世紀30年代,，韓國臨時政府領導人金九,，曾在嘉興避難半年有余。他在回憶錄中記載,，幾乎每天都乘船游湖,，或沿運河游走，以躲避日軍的搜捕,。
嘉興的南湖舊稱鴛鴦湖,，整個湖域由東南湖與西南湖兩部分組成，如鴛鴦交頸,。雖然不如西湖,、玄武湖名聲在外，但也是江南名湖之一,。乾隆六次下江南，都在此湖駐足小憩,。
作為錢塘六百里的一部分,，南湖也少不了華麗的畫舫。南湖畫舫,，俗稱絲網(wǎng)船,，源自無錫，清末在嘉興十分流行,，多時湖面聚集有數(shù)十艘,。
20世紀二三十年代，南湖畫舫仍是江南騷客所喜愛的游覽項目,，由于離上海很近,，常有滬上名流到南湖包畫舫游玩。上?！渡鐣請蟆分骶庩愳`犀就曾于1935年前后,，到南湖坐畫舫游玩。
據(jù)他記錄，南湖大畫舫費用不便宜,，租一天要30元,，相當于當時上海普通編輯一個月的收入，“這畫舫……可容納三四十人,，有炕床,，有藤榻，用朱漆髹得煥然一新,，還雕刻著許多古代人物,，涂作金黃色?！?/p>
陳靈犀表示,，坐畫舫需要提前預訂。因此,，中共“一大”閉幕會當天,，王會悟雖趕早班火車到嘉興，卻沒訂到想要的大畫舫,。
“租到一艘中型畫舫,，租金8元”
王會悟去嘉興的時間，史學界目前還沒有定論,。中共“一大”雖然是宣布建黨的重要大會,，但并沒有留下一份中文文件。據(jù)一大代表陳公博記述,，法國巡捕房搜查后,，他被跟蹤，回旅館就將所有文件付之一炬,。
34歲的董必武作為武漢代表之一出席了“一大”,。半個世紀以后，1971年,，他曾回憶道：“一大沒有任何文件……他（馬林）把當時的文件都帶走了……真正開會的日子,，沒有哪個說得到的?！?/p>
但王會悟一直記得,，休會以后“隔了兩天”，才去嘉興,，也就是1921年8月2日,。王會悟從20世紀50年代至80年代，曾反復接受采訪,，回憶中共“一大”閉幕的過程,，這期間她一直堅持“相隔兩天”的說法,。
當天，王會悟沒能訂到大畫舫,，只租到一艘中型畫舫,，租金8元，包餐食,。不過即便是中型畫舫也很寬敞,，里艙能擺下一張大八仙桌，十幾個人聚會綽綽有余,。末了,，她還不忘借了一副麻將。據(jù)無錫老船工楊榮林回憶,，20世紀20年代,，客人們租畫舫常常為了打麻將，“燈船（畫舫）的優(yōu)點是靜……在浩渺的水面上叉叉麻將,，不會受干擾,。”
毛澤東,、董必武,、陳潭秋等幾名代表先到，王會悟帶他們先到湖上轉了一圈,，“目的是觀察船?？康奈恢谩,！碑嬼丑w積大,，不易四處游走，一般行到湖中后,，就會找地方停下來,。
據(jù)陳靈犀的記錄，南湖的畫舫周圍,，總是圍著十幾艘“赤膊”小船或小蓬船，如果要游湖,，就要坐小船,。1964年，董必武回南湖視察時,，也曾提到當時開會,，雇有兩條船。當時嘉興縣委宣傳部調(diào)查認為,，可能是畫舫自備用來接送客人的“拖梢船”,。
余下的代表們約莫在上午11點左右，陸續(xù)抵達畫舫。有4個人沒能出席,，分別是李漢俊,、陳公博以及馬林和尼科爾斯基。嘉興當時也只是一個小縣城,，兩位國際友人在城里行走太過顯眼,。李漢俊、陳公博是巡捕房搜查時唯一在場的兩名代表,，因被密探盯梢,，無法到場。
初生的中國共產(chǎn)黨,，夢想起航
會議開始以后,，唯一的非代表王會悟便裝成船娘，到前艙盯梢,。
嘉興的船娘很有名,。據(jù)1936年嘉興地方志記載，“清末民初時,，南湖船娘之風最盛”,。據(jù)1936年《申報》的文章，到南湖來游覽,，總要一睹船娘的風采,。尤其是夏天，這是船娘們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時候,，湖上游船,，極少沒有船娘的。
值得一提的是,，王會悟還換上了白夏布斜襟短衫和黑絲綢裙子,。據(jù)陳靈犀和1937年《申報》的記錄，黑白分明的打扮,，是當時南湖船娘的“職業(yè)裝”,。
這身裝扮對王會悟來說，是絕佳的掩護,。一有風吹草動,，她便敲打艙門。中午開餐,，她也沒有進里艙,，飯也不吃，坐在前艙觀望,。
上午會議開始后,，曾下起一陣雨,，湖面上游人散去不少，代表們也更安心地開會,。但到了下午,，湖面上的游船多了起來?？赡苁蔷窀叨燃?，以至于38年后，王會悟回憶起當天湖面上的情況,，依然記憶猶新,。
有一艘汽艇開進湖中，引起王會悟的警惕,，令代表們臨時休會,。20世紀20年代，游艇還不普及,。游艇的擁有者,，常常是政府官員、軍閥一類的人物,。待后來查清該汽艇是私人所有,，大家才放下心來繼續(xù)開會。
據(jù)王會悟和“一大”代表包惠僧回憶,，會議在上海中斷以后,，大家都比較焦慮。因此,，代表們都盼望能在南湖早點結束會議,，“大家的發(fā)言也精簡了許多?！睍h在傍晚時分順利閉幕,。這時候，“到處留聲機唱京戲,，湖中已熱鬧非常,。”
初生的中國共產(chǎn)黨就這樣,，乘著這江南畫卷,，夢想起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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