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(bào) 2022年10月25日
◎嘎子
越走越荒涼
我說：“有這么厲害呀,？”
他一臉的滄桑,，冷哼了一聲,，說：“上個(gè)月進(jìn)去的新兵，在新都橋兵站時(shí)還快樂得蹦蹦跳,，可第二天便倒了一大片,，渾身癱軟沒力氣，有的還吸著大大的氧氣袋,?！蔽矣稚焐焐囝^，說：“天呀,，有這么厲害！”
我深吸一口氣,，冰涼的空氣吸入胸腔,，清爽死了,。我沒任何高山反應(yīng)，我真想蹦出去捏幾個(gè)雪團(tuán),。
車一拐,，便下山了。路很壞,，車是跳著舞往前沖,，人渾身的骨頭隨著車的零件一起抖顫。我的腦袋又嗡嗡地響起來了,。老人在給我講話,，講高原的事，我一句也聽不清,，昏沉沉地靠著椅背,，直到進(jìn)了康定城。
下了車,，我便感受到了高原的冷,，剔骨剜肉、凝血為冰的冷,。風(fēng)太大了,，卷著黃沙漫天飛舞，張張嘴,，牙齒縫隙里都塞滿了沙粒,。康定是一座生在情歌中的城市,，會說話的人都會唱那首情歌：跑馬溜溜的山喲,，一朵溜溜的云喲……。那時(shí),，街道兩旁是一溜的木板房,，在順著風(fēng)傾斜。幾乎家家門前都堆著燒柴和兩輪架子車,。街面剛鋪了柏油,，太陽一曬，便發(fā)出難聞的惡臭,?？刀ǖ奶柡芰粒瑥?qiáng)烈得像碰撞的電光,，可射在身上卻感覺不出熱氣,，涼乎乎的，只一會兒裸露的手膀便烤出了一團(tuán)團(tuán)白皮屑,。
站在康定狹窄的街上,，我差點(diǎn)驚呼起來,，我終于看見了地地道道的藏族人，穿皮袍的,、穿呢絨袍的,、穿長裙的，露出強(qiáng)壯油亮手膀的,，掛著紅紅綠綠珠串的,，披散頭發(fā)的，用五色絲線扎著辮子的……,。男人威風(fēng)如古代勇士,，女人美麗如畫上的仙女。我想,，我就要同他們一起生活了,，我也會穿著皮袍，掛著腰刀,，威風(fēng)凜凜地騎在膘壯的馬上,。
到甘孜縣城的車一星期才一班，算算時(shí)間,，我還得等幾天,。可去甘孜的車票要二十多元,，花了它父親給我的錢就沒剩下多少了,。我想等等看，能不能搭上不花錢的便車,。
我在街上東游西逛,，想找一家簡易的旅館。這么冷的天,，我不敢睡車站,。在街上，我感覺到有人在背后跟著我,。我走他走,，我停他停。我想遇上了歹人,，便從兜里掏出了水果刀,，捏在手中壯膽。
我猛回頭,，那人也驚得站立不動(dòng),。他瘦削的臉朝向我，很不自然地笑笑,，手放在腰帶上像在掏摸什么東西,。我拿起水果刀,，故意在臉上刮刮,，在耳朵上晃晃,。他張大了嘴，一聳肩躲進(jìn)了人群,。我哼了一聲,，捏著刀拐進(jìn)了附近的一家小旅館。
店老板是個(gè)圍著五色條塊花呢裙的藏族老阿婆,，頭發(fā)花白,，卻用五彩絲線挽成辮子圍在頭頂。阿婆很和善,，提著鑰匙給我引路,，聽說我是去甘孜縣插隊(duì)的，便嘖著舌頭說：“那么遠(yuǎn)的地方,，你爸爸媽媽會讓你去,？”我說：“是我爸爸給我報(bào)的名?！彼f：“那地方海拔比這里高,，出氣都困難，又吃不上白米飯,，你能習(xí)慣得了,？”
我只有笑笑。
她給我開了一間屋子,，說這里也住著個(gè)去甘孜插隊(duì)的知青,，我倆可以作伴。
我放下行李,，洗漱完畢,，剛想出門找點(diǎn)東西填肚皮，那另一個(gè)知青便出現(xiàn)在門前,。我望著他,，驚得差點(diǎn)吼出了聲。
“是你,？”
“是你,！”
那家伙正是在街上尾隨著我，讓我疑為歹徒的那個(gè)人,。
“你是甘孜的知青,？”我問。
“你也去甘孜插隊(duì),？”他說,。
他進(jìn)屋,，仰著頭一副很高傲的樣子，坐在床鋪邊,，嘩啦一聲從床下拖出一個(gè)包,。他從包里掏出一把藏刀，銀鞘的雕著很精美的花紋,。他抽出鋒快的刀,，扔到桌上。我知道他是在報(bào)復(fù)我剛才向他比刀示威,。
我說：“剛才你跟蹤我,，真把我嚇壞了?！?/span>
他笑了一下,，說：“一人出遠(yuǎn)門，是得小心一點(diǎn),?！彼嬖V我，他是去年到甘孜插的隊(duì),，已快一年了,。他的家就在離康定城十多里地的毛紡廠，他的父親母親都是紡織工人,。
他聽說我在等著買去甘孜的車票時(shí),，便笑得在床鋪上翻滾，坐起來還笑得直喘氣,。他說：“你以為你是去工作掙錢吧,。這里的知青誰買票坐車？真是傻透了,?！?/span>
我說：“不買票，誰讓你坐車,？”他說：“你就別操這個(gè)心了,，跟著我走就是了?！彼謫栁遥骸皫]帶煙,？”我從包里掏出那包父親硬塞給我的飛馬煙，扔給他說：“你全拿去,，我不抽煙,。”他拿起煙盒，嗅了嗅,，哈口氣說：“你真夠朋友,。”
第二天,，他和我背著行李來到城外等車,。我們背靠一座土山的腳底，山很高,，仰起頭便覺山頂伸進(jìn)云縫中去了,。他說這山叫跑馬山。他見我沒反映,，又說：“跑馬山你沒聽說過嗎？你不會唱那支歌,？”他哼了起來：
跑馬溜溜的山上,，
一朵溜溜的云喲……
他唱得一點(diǎn)不好，嗓子像被撕破了的膠球,，每唱一句就不停地漏氣,。他也惱恨自己唱得不好，便停住不唱,，說：“你聽過這首歌嗎,？”我說：“聽我媽媽唱過?！彼茯湴恋卣f：“這就是跑馬山,，我們康定的山?！?/span>
（未完待續(xù)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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