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21年10月15日
◎扎西才讓
一本史書
我現(xiàn)在生活的地方,名叫桑多鎮(zhèn),。在藏語里,,“桑多”是“大夏河源頭”的意思,。我三十六歲的那年,,機緣巧合,接觸到一本與這個小鎮(zhèn)有關(guān)的殘缺不全的史書——《桑多鎮(zhèn)秘聞》,,薄薄的,,近30頁,,蠟版油印本,鐵筆銀鉤的簡體字,,一看就是解放后的新東西,。鎮(zhèn)志辦的主任介紹說:“這是一個山東來的陳姓右派分子弄的,聽說只印了50本,,大多都散失了,。我們保存的這本,算是孤本了吧,!”我問:“那這個姓陳的人呢,?”他說:“聽說在平反后一高興,就像范進中舉那樣,,瘋了,。后來就離開了桑多鎮(zhèn),再也沒見過,,也許死了吧,!”他不確定的口吻,引起了我對《桑多鎮(zhèn)秘聞》的閱讀興趣,,于是借了來,,粗枝大葉地翻看。這一看,,竟看出趣味來,。書里頭,對桑多鎮(zhèn)的歷史,,只含含糊糊地作了異常簡單的敘述,,卻將重點放在對小鎮(zhèn)趣聞軼事的記錄上。比如一則名叫《被占領(lǐng)的小鎮(zhèn)》的短文這樣寫道:“柏樹長在街旁,,如高舉綠旗之戰(zhàn)士,。砂石路上馬隊走過,微塵低飏,,變?yōu)樾L,。午后,從未發(fā)生什么,?不,,有衰弱傷兵在房檐下呻吟。指揮官,,被迫跪倒在對方將領(lǐng)面前,。小鎮(zhèn)居民,煮了大茶,等待新獨裁者撞門而入,?!边@個信息量密集的文本,一經(jīng)閱讀,,就讓人產(chǎn)生了無限的遐想,。又比如《土司老爺?shù)呐f照片》:“他坐在中間,戴孔雀翎修飾之寬邊氈帽,,穿水獺皮做成領(lǐng)袖之皮袍,,腳蹬長靴,腰挎黑色盒子槍,。左邊站立者,,顯然是其長子,剛從軍校畢業(yè),,一身戎裝,,軍帽遮住眼睛,嘴唇抿成一字,。右邊站立者,,將禮帽抓在手里,此清瘦老頭,,留稀疏山羊胡,,眼睛微瞇,乃來自漢地之師爺,。亦能想象身高馬大之洋人,,于照相機后仔細觀察土司之情形。土司神情木然,,無地方大員之氣派,。”我一邊翻閱這半文半白的文字,,一邊想象文字中的場景,,覺得有著六百多年歷史的桑多鎮(zhèn),在這陳姓瘋子的筆下,,充滿了無邊的魅力,。
新的小鎮(zhèn)
根據(jù)陳姓瘋子的記載,我終于概要地知曉了桑多鎮(zhèn)的歷史,,這歷史與我的祖先有關(guān),。或許我們都清楚,,再和諧的族群,,到了一定的時候,就會自然而然地分裂開來。我母親的祖先,,在西藏待久了,,就和兄弟鬧起了矛盾,。結(jié)果呢,?被對方排擠,在偌大的西藏無法容身,,只好離開西藏,,從高處往低處走。走了好多地方,,都感覺不是西藏的那種氛圍,。那就繼續(xù)走,到了這個叫桑多的有河的地方,,有點感覺了:“這地方,,還可以,就地休憩啦,!”休憩了一段時間,,覺得越來越舒坦,于是我的先人說:“停下來吧,,就在這桑多河邊,,建起桑多鎮(zhèn)。讓遠道而來的回族商人,,帶來粗茶,、鹽巴和布料。讓那在草地械斗中喪身的扎西的靈魂,,也住進被詛咒者達娃的家里,。不走了,你們要與你們的卓瑪,,生下美姑娘扎西吉,,養(yǎng)牛養(yǎng)羊,在混亂中繁殖,,在計劃中生育,。”就這樣,,一待就是六百多年,,直到皮業(yè)公司出現(xiàn),草原被風沙蠶食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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