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孜日報 2017年06月16日
■尹向東
“會走路就會跳舞,,會說話就會唱歌,?!边@是藏民族的諺語,。在極地生長的藏民族,他們以生活的方式,,以身體的方式,,以及以血液和心靈的方式成為天地的歌者,,他們用一生的時間唱一首本能的歌,,這首歌全世界的人都能聽懂,。
藏民族藉以生存的方式可分為農業(yè)和牧業(yè)兩大塊,,他們的生活范圍因此可分為農區(qū)和牧區(qū)兩大概念,。牧人遷徙游走,用一生的時光飄泊草原,,從冬季牧場到夏季牧場,,季節(jié)更替,收起牛毛織成的黑帳篷,,收起妻兒老小,,統統交給牛背和馬匹,然后翻山,,然后涉水,。腳下沒有路,有的只是青草的方向巖石的指引和溪流的牽扯,。路在心中,,更準確地說,那是一種方向感,。偌大的草原沒有指引性極強的寬闊道路,,不過這是多年前的事,多年后,,代表現代文明的寬闊平坦的柏油路橫亙了草原,,正如多年后政府為解決牧民的定居問題,無償在公路邊修起一幢幢排列整齊、風格一致,、式樣新穎的藏房,,居住在那里是另一種心情。我一直想像著第一次看見柏油路的牧民的驚愕,,他們一定張大了嘴,,路的無限延伸超越了他們具像思維的邊緣,然后他們有一點適應有一點習慣,,正如在定居點居住的牧民,,他們仍然搭了帳篷去草原,隨季節(jié)遷徙,,定居的標致藏房不過是深冬季節(jié)的暫居地,。
可以想象他們在牧場短暫駐足時的生活場景。倘若是夏季牧場,,青草都鋪開了,,各色野花夾雜生長在草地里。有一種藍色野花會成片生長,,藍成一片攤在帳篷前,,站在遠處,你會感覺一頂頂黑色的帳篷搭在了藍色的天空之上,,只不知是花選擇了帳篷還是帳篷選擇了花,。成群的牦牛這時候都散落在草地里,一點點黑在青草之上,。這是大紅大綠的季節(jié),,色彩毫不掩飾地艷麗,人在這樣的天地中,,總想仰頭吼上一嗓,,這是本能的音樂。如是游客,,在草原短暫滯留,,草地賦予他的是短暫的激情和感嘆,本能的間樂是相同的,,它注定了發(fā)聲方式,,注定了旋律。年復一年生活于草原的牧民,,沉積的是血液里的激情,,本能的音樂系統成完整的旋律,系統成一首首歌,。在冬季牧場,,更多看見的雪成片白茫茫延伸到遠方,。如是晴天,天空那種呈現假象的藍色沒有改變,,只是更高了,。下雪的時候,密密麻麻漫天飄飛的雪片把天地還原到混沌初始的時刻,,只有牦牛和它主人的帳篷在白蒙蒙的混沌中黑著,,一動不動,生命凝固的黑色是這個天地中最堅硬的部分,,堅硬到沒有感嘆和情緒,。這是大黑大白的季節(jié),色彩的強烈反差在整整一個季節(jié)刺激著人的眼睛和情緒,,忍不住又會吼出一嗓,。
歌就這樣產生了,歌聲無需修飾和遮掩,,一出嗓就向高處爬升,,在每個人自身聲音的極限處延展,這樣的歌你甚至不需聽懂歌詞,,就知道唱的什么,。實際上歌本身沒什么詞,幾個簡單的藏語發(fā)音,。我一直堅信,,無論你身在世界何處,無論你知不知道藏歌,,甚至你不知道有歌這種方式,,當你閉上眼睛,,聽到這種聲音,,頭腦里出現的畫面一定是極地的畫面,有寬闊的原野,,有山峰,,有高高在上的藍天。正如在蒙古歌中,,你聽到的草原是蒼茫的,。地理環(huán)境的差別導致了兩個民族歌的氣氛不同,還記得“天蒼蒼/野茫茫/風吹草低見牛羊”的詩句,,那正是蒙古草原,,天空與草原的蒼茫使蒙古歌形成了大氣的蒼茫氣氛,即或樂器馬頭琴,,弦一拉動,,蒼茫之音傾瀉而出,。歌的蒼茫當然也夾雜了整個民族史穿越時間長河的蒼茫。在藏區(qū),,詩人不會寫出天蒼蒼的詩句,,藏區(qū)草原沒有蒼茫之感,只有明亮,,明亮不是情緒的歡樂,,而是自然生命的澄澈,正如歌,,藏歌的氣氛是透明的,,不蒼茫,又如樂器,,藏族人喜歡二胡,,這樣悲愴的樂器到了藏區(qū),胡還是那把胡,,音色和氣氛卻沒一點相同,,因此藏區(qū)的二胡從氣質到性格都已完全改變。
無論農區(qū)和牧區(qū),,每個人都是歌者,。音樂的本質都相同,不同的只是方式,,比如史詩《格薩爾》傳唱者,,拿一把三弦琴走遍草原。另一種歌者比牧人更飄泊,,甚至連暫居地也沒有,,她們是一群乞討的婦女,按現在的習慣思維,,總會找找乞討的原因,,好手好腳卻為什么乞討,就算是一場雪災吧,,一次身不由已的選擇,。實際上乞討者自身沒任何顧忌,她領著一兩個孩子來到一個牧場,,以歌聲乞討,,唱一些頌歌或祝詞,這是一種生活方式,,或說生命方式,。頌歌或祝詞屬于別人的歌,她有自己的歌,,在孤獨中途中,,哼唱著走,,老遠聽見,就知道她們來了,。那是由六字真言組成的歌,,旋律孫像別的藏歌那樣透明,也沒有悲愴,,聽了,,卻總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想時日流逝,時日就這樣悄悄走過了我們身邊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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